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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愛麗斯和漢門在那吵個不停的時候,湯瑪士正抓著僅剩的衣服在橋邊打顫。他並不全然是覺得冷,更大部份其實是驚魂未定,因為在短短一小時不到的時間裡,湯瑪士先是被自己的夢魘追殺、而後是差點被別人的夢魘侵犯,更別提他讓那場夢魘踩斷了手以及痛毆了一頓這件事,湯瑪士不只是害怕,他還感受到濃烈如瀝青的無助與無力──最後是自卑與自我嫌惡。湯瑪士累了,他想好好睡一覺。

睡吧。湯瑪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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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到獵人之夢中,這次湯瑪士真正夢見了一片翠綠森林。

當天夏日的陽光正強,但綠蔭之下是一片沁涼,樹影有隻黑熊陪著一名小女孩四處遊玩,一熊一人、情境怪異而浪漫;它們摘樹果、抓河魚,女孩總是笑呵呵地,又叫有跳,陽光賜與的膚色在綠苔前發亮,那張天真可憐的臉蛋正為整天的快活樂不可支。更重要的是那隻黑熊陪著她。多麼溫馴的熊兒,她趴在熊的背上想著,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大熊兒。

但畫面一轉,女孩被帶進了一間廢屋裡。湯瑪士不知道裡頭發生什麼事了,但可是屋子來傳來了斥責、無力的哀號、啜泣、以及貪婪的喘息聲;湯瑪士捂住耳朵,他不想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事、他恨自己為何要想像那女孩哭泣絕望的臉蛋,可是聲音一直在騷擾湯瑪士,那隻假裝是熊的毒蛇吐著牠的蛇信,牠耀武揚威地低聲喃語,吐出蓄積已久的喜悅與可憎的甜言蜜語。

不要、這不是我的夢,我不想知道你的人生,湯瑪士蹲在屋外不遠處的灌叢中反複肯求著,讓我離開這,離開這!

正當湯瑪士還是渴求奇跡的同時,一隻蒼白碩大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史瓦兹先生??漢門呼喚。

湯瑪士從夢中驚醒,紅通通的眼睛在橋上來回探索,就怕夢中的怪物會從某個角落跑出來;湯瑪士消腫的臉上還帶有幾分憔悴,汗水濕了頭髮,神情惶恐不安。愛麗斯在一旁安慰著,她要湯瑪士別害怕,說這裡已經安全了。聽到這句話,湯瑪士多想反問她,在夢中有哪是安全的?可是那位女性不就是飽受夢魘所苦的其中一人嗎?湯瑪士低下頭,對愛麗斯的好意感到些許羞愧。

他看見自己身上多披了件外套,湯瑪士本來以為那是漢門的外套,等他看到愛麗斯身上只剩一件白襯衫與皮背心時,湯瑪士這才明白是愛麗斯的外套,而那位漢門依然衣裝不紊地站在一旁,看來是等湯瑪士等的不耐煩了。

?好了,我們敢緊辦正事吧。史瓦兹先生、弗朗明哥“女士“。?漢門容許自己抓抓臉上的修整精緻的大鬍子,他並沒有比誰要冷靜,可是漢門自認他得辦演好一個領導者,所以他現在最好別露出半點疑慮。

?我沒說過我要加入,弗奇翁先生。?愛麗斯說。

?叫我弗奇翁子爵!這次我就不計較要不要加上大人這個尊稱了。另外你一定得加入,小騙子,因為你的好家人傷害了我的合作人的重要資產......?漢門覺得挺可笑的,誰能傷害一個像史瓦兹這樣的大狼犬?當然,那就是另一個比他更魁梧的人,而且那東西真的存在,?......而且侵犯未遂。?

?所以我才得快點獵殺他才行啊,漢門,畢竟他是我的獵物,但一事歸一事,我可不蹚你們這趟混水,上位者之類的狗屁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被一個陌生女子直呼本名這件事深深地羞辱了漢門。他抬起下巴,眼神輕藐。?算了,我不管你這娘們到底想怎樣,總之你一定得知道一些事,免得之後出了差錯連累到我們!?

?就隨你講吧。?愛麗斯取回了蓋在湯瑪士身上的外套,儘管看見湯瑪士那身破爛有點於心不忍,可是留給他一件過小尺吋的衣服實在沒什麼意思。?史瓦兹先生,我想你最好去屋子裡找看看有沒有合身的衣服。再會了,願你從夢中甦醒。?

漢門對著遠去的愛麗斯繼續喊道:?給我聽著,小心蒼白之月,你這狗屁男人婆!?

愛麗斯頭也不回地給漢門比了個不雅的手勢。

?沒教養,真是沒教養的女人!?漢門氣的坐在湯瑪士身旁,?連亞特拉斯的金城妓女戶都沒這麼低俗的傢伙。我可以叫你湯瑪士嗎?當然,謝謝。不,你不能叫我漢門,弗奇翁先生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湯瑪士,我真的覺得好煩啊,整天下來沒一件事是順心的,我當出會同意安息會的提案無非就是想尋個刺激,但要是我之後還得遇到的都是像愛麗斯那樣的臭傢伙,我真考慮要不要自殺算了。?

湯瑪士打了個哆嗦,天氣真的比稍早更冷了。?弗奇翁先生。?

?嗯??

?閉嘴。?

?噢,該死的小混混,我身邊盡是這種不入流的人物。?漢門拍拍頭髮,把麻花辮給理好,他不想再堅持當個領導者了,在戰場,他是個萬夫莫敵的校官,但漢門早就退休了,他的官威本能早就繡得一乾二淨了。

湯瑪士擤出了一團血塊,他努力想理出點頭緒,但終舊是一團混亂。?是波弗讓你過來的??

?是他們請求我過來的,因為那晚血療館災變時只有我一個血療者還活著,我不來、就沒人能來啦。?

?為什麼非你不可??

?契普曼那小子說,多虧了赤子,我和雅南產生了連結。你知道當初他們為什麼要你來嗎?因為瘋子的腦袋跟這此地的親合力比較高,尤其是被上位者纏住的瘋子,在這種機緣下,說不定原本你還可以用“走“的進來,不必像那些可憐蛋一樣去做一個永無止盡的惡夢,但你被抓走了,而我這個倖存者身上留下了亞丹的標記,於是我得到了一分差事,那就是去雅南裡“確認“你的去向。?

?聽起來你跟本就是被逼的。?

?是我寬宏大量地自願幫助他們,好嗎??漢門說完後還不斷地碎嘴,好像對剛才的解釋不太滿意一樣。

?你愛怎麼講就怎麼講吧。所以,你帶了什麼消息來??

漢門卸下了背在背上的大石塊並舒展了一下身子。湯瑪士奇怪他為何要背著一塊碑文石,而且那塊石頭上還插著一根金屬桿,好像一把做錯尺吋的大石槌一樣,不過他沒真的問那是什麼。等休息夠了,漢門就交付了一份小包裹給湯瑪士,皮紙裡摺放的幾個重點區塊的地圖與名冊,另外還有一塊雕了奇怪符號的黑色扁卵石。

湯瑪士認得那道符文。?大海。?

?真虧安息會還在敬拜三相聖母,結果他們最愛的還是這些邪門歪道。對了,波弗先生要我額外轉答,如果發瘋了就嗑了它,也許一點肚子痛能讓你輕醒些。?

湯瑪士沒裡會波弗留下的胡扯蛋,他拉起包包想,都不想地就直接把石頭給塞在外側囊袋裡。相較於卡爾符文,他覺得安德烈的書跟愛德華的應幣要可靠的多。?這些又是哪裡的地圖呀??

?血療教會和拜爾金沃斯學院。現在聽好了,以下我要傳答的事我一概不明白,所以有問題別想追問我。如今安息會對諸多事情的來龍去脈仍是一頭霧水,他們只是外圍組織,對真相的猜測遠多與理解,而這當中,以波弗等人主導的團隊認為,雅南異變可能由某種不當儀示所造成的後果,所謂的後果也就是月之魔物的降臨與現存上位者暴亂之舉......?漢門揉揉眉頭,他講的這些話連自己都半信半疑,?......進化,這一直是整個雅南三大組織的創立宗旨、亦是最重要的核心命題,而進化又必需仰賴上位者的恩寵,祂們必需誕下真正的赤子,人類才能從愚昧中獲得解脫。我搞不懂他們到底在講什麼,總之,月之魔物可能次那些幕後異端為了完成那些組織的進化使命而招來的災難,既然如此,要阻止事件惡化,最好的辦法就是獵殺月之魔物。?

?那顆月亮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哈,天曉得,都說別問我了,我只是一名傳話人!還是你以為我該跟你一起併肩作戰、一起想法子找那群惡魔的碴?就因為這顆大石頭?不,我只是覺得這大玩意兒很帥才選它當防身武器的,我甚至連半個獵人都不算!對了,順便一提,催眠師契普曼說我在雅南的形體很不穩定,隨時都會消失。?

?你的話也太多了,阿公!?

?我有的是力氣說話,你管不著,?漢門嘟噥著,?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我是漢門.溫斯特.弗奇翁中校,不是什麼阿公!?

?弗奇翁先生,我們還是多花點時間在處理事情上吧,?湯瑪士嘆了一口氣,他一向對高官又年老的人沒法子,?你說你還要再多久才會消失??

?也許一小時,也許十五分鍾。?

湯瑪士稍稍掃了一眼手中的信紙,大多數都是圖,所以對他而言沒什麼難度,但唯獨其中一份有湯瑪士就連讀都沒辦法。他看了漢門一眼,心裡有些躊躇不定。?老實說,我有些字看不懂......?

漢門猛眨了幾下眼,一臉震驚。?你不識字??

?我會!我學過半年,但大多是一些藥方......還有簡單的家書。我至少認得五百個常用單字。?

?那他們寫這些鬼東西給你有什麼用啊!?漢門掩面嘆息,?安息會怎麼能期待一個文盲能能正確無誤地看懂紙上的訊息?不,他們一定知道你識的字少,不然就不會在上頭做這麼多準備......對,那不是給你看的,湯瑪士。給我,我來看看。?

漢門一手把湯瑪士拿著的信紙給搶了過去,他一邊讀信、嘴巴擬著信上的字句發音。看完後,漢門僵著身子愣了好一陣子,像塊木頭似的,緊接著他又像沒事了一樣罵道:?索爾隆古文,真無恥。好了,湯瑪士下士,反正我不會這麼快走,這段時間我就先陪你去一趟血療教會吧。?

湯瑪士直覺漢門是被波弗他們給擺了一道了。?信上說了什麼??

?說你是個麻煩精,我該當機立斷把你給宰了。?

?真好笑。?

?我也覺得好笑。?語畢,他們倆感到一陣尷尬。

湯瑪士動了動右手,他的手掌已經可以正常運作了,他的左臂骨折癒合到得以自由活動的程度,儘管手指的靈度還差了一些,但整體來講並不礙事,於是湯瑪士動身找回了散落兩地的斧頭與散彈槍,接著便說自已有更重要的地方得去,準備立刻移動。湯瑪士攤開約瑟夫卡給的地圖解釋說,他先要去獵人蓋斯柯恩的家,而視情況而定在看看要先拐去教會還是什麼地方。

不過,這時漢門比著蓋斯柯恩家不遠處的主幹橋,強烈建議他們該先去一趟教會大橋看看,畢竟雅南城有很多東西都變了位,既然他們未來一定會先經過橋樑,那何不先探探往教區街的路之後在去找那位蓋斯柯恩?湯瑪士聽了也不反對,只是他不懂這有什麼好急的,況且拐到橋上要花的時間跟走到蓋斯柯恩家一樣長,他情願先去看看那位獵人的家再去其他地方,免的心中一塊大石壓的喘不過氣來。

?拜託,我就只能留在這這麼一點時間,你就不能行行好、聽我的話嗎??漢門說。

?不用勞煩你費心了,我自己決定要怎麼走。?

?哼,自己決定?然後再給人抓去幹一頓是吧??

?你最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漢門知道這麼說話很下流,可是他不想讓湯瑪士握有主導權,而這點挖苦只是剛剛好罷了。?當然,反正我也不是躺在地上翹高屁股的那位可憐兒。?

這句話激得湯瑪士狠揍了漢門一拳,那這招打的那位老先生歪了嘴巴,一口鮮血吐在地上。但漢門一點也退縮,如果他還是個塔拉尼斯的弗奇翁子爵,那副老骨頭肯定早就散了,然而現在的他可是雅南的漢門.溫斯特.弗奇翁──漢門冷不提防地從下方拉回了技勾拳打在湯瑪士的下巴,他體驗到了力量,骨與骨的碰撞讓漢門不禁自豪,因為這就是他能做到的,年輕的弗奇翁中校可以輕易把一個混混的下巴給打碎,現在的漢門一樣也可以。

不,他錯了。就現實層面,湯瑪士受到的攻擊至少也該讓他鬆了幾顆牙齒,事實上也是,湯瑪士流的血不比漢門少,可是他沒有半點神智不清,湯瑪士醒著、而且異常憤怒。傾刻,湯瑪士並漢門的肚子一拳,沈沈的肉聲與劇痛讓漢門乾嘔了一陣。

這對了,小混混。漢門想。看你能和我這個老頭子打到什麼程度。

他拉著右拳打向湯瑪士的肋骨,湯瑪士以左手卸下了拳勁;湯瑪士收緊身子揮出直拳,拳頭直搗漢門的鼻樑,但對方身子一閃,下一刻便蹲低了身子以左拳重擊湯瑪士的心門。這擊如風如火,可是湯瑪士硬是挨了下來,隨後湯瑪士雙手扣住了漢門腦門,他頭向後一仰、力劃半空,湯瑪士的硬額就這麼撞碎了漢門的鼻骨。

?滾小子!?漢門含糊地罵道。

他在跪地前抓緊了湯瑪士殘破不堪的大衣,一時間看起來已無反擊之力,湯瑪士的氣也過了頭,現在他只感到這一切有多麼沒意義。他可以教訓一個出言不遜的混蛋,過去湯瑪士總是這麼做,因為他不想被看不起;雖然在生病的這數年間,湯瑪士不得不對所有的事低頭,他是個沒有尊顏的男人,其存在甚至不如一隻家畜,可是今天站在這的湯瑪士有能力對那些曾傷害他的人飽以老拳,這就是自尊與力量。然而有什麼好處?既不是為了伙伴、也不是為了家人,他掙得只是一口終將消失的氣。

愛德華說的沒錯,我得改改脾氣了。湯瑪士想著。

湯瑪士和漢門兩人氣喘吁吁地僵持在那,形成奇怪的依偎姿勢。過了幾秒,湯瑪士說:?好......就去橋那吧。?

?你是看不起我這老頭。?漢門低著頭,鼻血滴了滿地。

?我贏了,我說的算。?

?你耍什麼花招??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有些話最好別亂講,子爵大人。?

?呵......我偏要說,你這差點被人開後庭的娘們。?

?閉嘴,老頭子。?

?你是贏家,這次就聽你的。?漢門跪坐在地上,他盯著石磚上的汙血,心裡想著自己怎麼會做這麼浪費的事。

?多浪費。?湯瑪士說。

?是啊,真浪費。我們怎麼會這麼蠢??

?天曉的。?

漢門的眼神露出一絲光芒,他真的再度感受到了年青是怎麼回事。他欣賞湯瑪士這混小子,?你想來當我的隨扈嗎?弗奇翁子爵的隨扈可不是誰都當的起的唷。?

?如果我能活著出去,我會考慮看看的。?

?哼,傲慢。?

欣賞是個容易過期的念頭,現在漢門又討厭起湯瑪士這不受教的低下士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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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漢門打了一劑血,但他仍被湯瑪士背著走了好一段路才回復體力。他們沿著橋樑往北前進,走了一條街後,就橋斷了,看似未完成的工程一樣被棄置在天青石街上前,而今那條街則成了一座凹谷,樓房沿著谷壁而起,若無其事地接上了兩旁的街區。

在橋面上可以一覧雅南城的北方景色。跨過化為坑洞的青天石街,遠方的邊境是片浩瀚蒼芎,有些星點已經探出頭了,掛在雅南城的壯麗樓房上閃閃發光;在西側的山坡處有座巨大的建築群,按照地圖所示,那裡就是教區街,而樓房的頂端無疑就是血療教會的大教堂。儘管大教堂是全市最高的地方,但約瑟夫卡說過的南鍾塔其實更加高大顯眼;此外,整個城市也不只教堂建在山坡上,實際上這裡到處都是起伏,好像屋子全都蓋在波浪上一樣,看起來歪七扭八的,宛如夢境。

?那裡,教會大橋。?漢門指著西邊巷弄的盡頭。

湯瑪士突然問道:?你還是沒跟我說信上寫了什麼。?

?沒什麼,那些傢伙只是怕我把事情忘了,所以又附了那張備忘錄。?

?但為什麼是古索爾隆文??

?我不知道。噯,不要老問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行嗎??

湯瑪士謹慎地打破民宅的窗子,等確認沒任何反光物後才先跳進去探個究竟。漢門看湯瑪士稀奇古怪的,好像怕窗子怕的不得了,因此他就隨口問了湯瑪士倒底是怎麼回事。

?窗子裡有魔鬼。?湯瑪士回答。

漢門跟著湯瑪士從橋上的護欄跳進了房子裡。?你的魔鬼大人是從柯俄斯來的嗎??

?那是另一回事。?

?你想要找的那個人是你的誰??

?害我一輩子的人。?

他們仔細檢視屋內的環境,順手找了個油燈帶在身上。湯瑪士原本也有個燈,可惜它早就破了,而在實務方面來說,他認為拿個燈不如拿個火把要有用,只是若以後都得在屋子裡行動,就怕一個不小心把火把給摔落了,下一秒雅南城就得改名為地獄城了。

?誰都希望找到一個人生中的罪魁禍首。?漢門說。

?去你的狗屁說教。?

?聽不聽由你,我只是在跟自己說話。有時候我會問吶,漢門,你是不是被誰誤了一輩子?成了戰場英雄又幹了大事業,你怎麼還覺得有人誤了你的人生??

?我能打你一次,就不介意再打第二次。?

?最後我篤定,一定是那女人,我沒得到她,所以一輩子都走調了。?

湯瑪士眼神一飄,決心不想管漢門這老人家的碎碎唸了。他得更專注在移動上。這棟屋子的黑暗具有一股同一性,彷彿所有屋子都該擁有同樣的恐懼之影般,無論走到哪,都像從未移動過。湯瑪士專注在這片黑暗上,他要看透破它、不再讓它迷惑。

漢門嘆了一口氣。?我聽說過有些宗教認為,人的靈魂是會輪迴轉世的,那麼假如我活久一點,是不是就能再看見她了呢??

交談。房子裡有其他人在。湯瑪士聽的見些許動靜。那些人在對話,似乎是一位成年女性與兩名孩童。他知道那些人沒有發瘋,而一想到這,湯瑪士不禁認為,其實雅南城裡還有更多像這樣無辜的正常人在黑暗中掙扎。而他卻打破了她們的窗子。

?嘿,湯瑪士,你回頭做什麼??

?得把窗子給堵上,不然有東西進來就麻煩了。?

?什麼東西?你又不住這!?

?但有人住這。?

?管他們會怎樣,這裡是雅南啊,孩子!?

?講的好像城市瘋了,裡頭的人就不用管了一樣。?

漢門雙手環胸。?好吧,你倒是說說,有誰在這??

?我就讓你知道誰在這。?

湯瑪士循著聲音走向二樓。這地方是個中產階級的宅邸,到處能看屋主的小巧品味;此地打掃的很乾淨,如果不是神智正常的人不可能還能把房子維持的這麼完好。湯瑪士匆匆打開二樓房門,他想不出要說什麼才好,況且這也未免太過唐突了些,一個陌生人闖入私宅把人給找出來,就為了讓另一個陌生人信服?

?對不起,夫人,?湯瑪士舉燈說道,?我是個獵人,很抱歉我打破了您的窗子。?

漢門躲在湯瑪士身後往裡頭一看。?孩子,你病了。?

?他們肯定有一陣子都沒吃好了。?湯瑪士低聲回答。

漢門站在湯瑪士面前,他的灰眼描述著近乎憐憫的驚駭。?我是說你,湯瑪士。看清楚點,它們只是群死人!?

?但、但是......?湯瑪士慌了手腳,他急忙走近去證明自己沒有聽錯東西,有需要幫助的人在這,他聽到、也看到了。

“湯姆,你病了。“

?不可能。?他把燈推的更前面些。那位女士躺在床上,凹陷的眼窩爬著蛆蟲。

“你上次吃藥是什麼時候?“

?老頭子,她們就在這。她們、她們真的在......?湯瑪士以為是光的錯覺,於是拿著燈左右照著。那位女士懷中有兩具嬌小的屍骸,他們手中還抱著自己的玩具。

“冷靜、冷靜,湯姆,深呼吸。“

漢門走上前拍了拍湯瑪士的肩頭。?走吧,孩子。?

湯瑪士安份地跟著漢門離開了,可是走出門前,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床前的屍骸,那道令人心碎的輪廓。那個母親會帶著孩子一起赴死?她怎麼下的了手?走出房子前,湯瑪士再度了她們的聲音,那母子三人在討論正著為什麼黎明一直不出現,然後是一陣笑聲悠悠長長,其聲響與黑暗纏繞,歡愉、又帶有幾分沒落。

路上他們甚少說話,就算有,大部分時候都是漢門在開口,他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聊著人生與戰場,就是不再談湯瑪士的幻覺。

?你覺得自己救過多少人??在教會大橋前,漢門突然問道。

?一個也沒有。?

?是的,戰爭就是這樣,誰都救不到,而說到底,救人的英雄主義也不過是方便沉淪的理由。所以我不信英雄,我信的是國家。但要是國家也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我知道,無數的傷殘、退休士兵都面臨了這個問題,儘管他們不再天真地想像一場仗能救多少人、並且相信起衞國即是保家的時候,國家選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當下捨棄了他們,到最後軍人們甚至連家都沒了,這多麼可悲?既然如此,那誰還願意為了國家犧牲奉獻?實際上,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是為了理想而從軍的,他們要的只是一口飯吃,之後才是所謂的保家衞國。?

?你講這......?

?你是個崇拜英雄的人嗎??

湯瑪士看向漢門。?不,我不相信英雄。?

?那你也最好別把自己當成英雄了。能做多少算多少,史瓦兹下士。?

?我從不當英雄。而且認清事實又有什麼幫助?長官們依然滿腦肥腸、士兵仍舊叫苦連天......?

?對,軍人就是消耗品、是權威們的小玩具,當了兵就是賣了自己的人生,可是只有當你真的不信英雄、純為功利而奮鬥的時候,你才會真正理解到這一口飯得代價本來就所費不貲,從來沒有副加條件,受多少煎熬多少苦、錯過多少生命多少善,這些都無關軍人的本份。你們的一口飯純粹就是為了自己,跟國家、家族本來就毫無瓜葛,更不是為了拯救誰而產生的副產品。你還當自己是個軍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