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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姆与马内相隔一百一十余里,这段路程遥远、痛苦、且令人神智清醒,尽管汤玛士知道梦境未了,但至少他不用再与梦共舞。痛归于痛、错乱归于沉默,汤玛士告诫自己,这是最后的机会,爱德华没办法医好他,那位医生太谨慎、太过自以为是,没办接屈居于他人之下,所以他不会告诉汤玛士关于杰克曼提供的情报--一切都是汤玛士的妄想,他只是觉得这么想对自己比较好,不知不觉中就信以为真了。

当爱德华还在诊所里忙着应付新年流感的同时,汤玛士早已先一步潜入城中。他躲在慈母医院后头的废街观察着杰克曼的行踪,汤玛士像个猎人一样追踪对方的生活作息、出入地点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办法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问话,那汤玛士就永远无法翻身了。

「可是杰克曼怎么会听你的话,汤玛士,」汤玛士蹲在屋顶上自言自语,他冷眼看着堆满城市的屋坡与漫过天际的废气,好像从中找到了神谕一样,「他不信你,他根本就不想医治你。杰克曼只是看在爱德华的份上......说出了某些话。他一定是在说笑,嘲笑着你为何还在为无解的病症苦寻解方。是的,汤玛士,你得了解,你没有得到任何启示,这是最后一局,错了就得死。死,汤玛士,你的大限决定于杰克曼的说词,不是成为人类、就是当具尸体......不要野兽,汤玛士,你的尊严不允许。」

风雪如浪袭来,一月的寒流未见停歇,此时城中烟雾染黑了雪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汤玛士的身上覆盖了一藏黑灰,他就像个石像鬼一样伫在屋子上,从早到晚,除了偶尔偷些东西吃外之几乎不曾动过。偶尔汤玛士会感觉到城中的血在呼唤自己,不是普通的血、是野兽之血,血中传来的共鸣声叫他去袭击人类,从人群中找到潜藏的同类,可是不知为什么,汤玛士比起过去更能忍耐,也许他觉得自己已经赌上的一切、无须再为一点贪欲而动手,又或者他认为自己不能对不起某些人,因此情愿自残也不愿与兽为伍。

终于,那晚到了。

汤玛士闯入深夜的慈母医院。医院静谧且黑暗,巡逻人员的动线松散且固定,只要抓准时间就不成问题;从侧门花园一路探至入口,路上一切顺利,汤玛士还记得杰克曼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子正对东侧的花草园,因此他循着记忆爬上了东墙,最后人就吊在目的地的窗台旁,时不时地还偷偷看着杰克曼是否还在屋内。

等确定了杰克曼还在屋内后,汤玛士就从半开的窗口溜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前的杰克曼听闻声响后立即抬头查看,但还没来得及反应,汤玛士的手已经掐住了杰克曼的脖子。

「我需要帮助,医生。」他低声说道。

「......你......你是谁......」杰克曼试图打拉开汤玛士的手臂,但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嘘、嘘、安静,杰克曼医生......安静!我是史瓦兹,汤玛士.史瓦兹!」汤玛士肮脏的脸露出善意,他笑着,一排黄牙令人不寒而栗。

杰克曼先是瞪大了眼,他看了对方良久,等确定眼前这名消瘦如骨的男人确实是汤玛士后,他又露出了另一种憋扭的吃惊与困惑。「......史瓦兹......你......我以为你离开了......」

「帮帮我,医生,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他的脸贴近杰克曼,「......告诉我,你跟爱德华说了什么。」

「你是指......指哪件事?」

「爱德华主动对我谈了输血。血液,杰克曼,他提了血......因为你跟他讲了某些事情。怎么,什么事跟输血有关吗?告诉我,杰克曼,我求求你......给我一线希望。」汤玛士语带哭腔。他想要血,他想杀了杰克曼。

「冷静、冷静......史瓦兹,相信我......我跟你站在同一阵线......但在这之前,请先给我......呜......给我一点喘息的空间吧,朋友。」

「喘息?噢,对、对!我很抱歉,」他放开手,杰克曼随后便跌坐在办公桌后头,「抱歉,医生,请原谅我、原谅我......」

「咳咳!......咳......你这个疯子......咳咳咳!......」

「我疯了。对,我疯了,我被逼疯了,医生,被恶梦,好长好长的恶梦......」

杰克曼不敢看着对方,他理应害怕,因为汤玛士的力气与精神状况都远远脱离了一般人。但体力就不一定了,现在的汤玛士不过是风中残烛。「......朋友,你应该早个两个月来问,或者是当天,毕竟我根本不可能一直记着这种无聊的小事......咳咳......不过,关于我跟爱德华谈到的东西。」

「你们谈到什么?」

「让我们坐下来说吧,这件事可能得花点时间来回顾一下。」杰克曼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不再腿软,他攀着桌子起身,差一点就要把烛灯给推倒了。

「不、只要说出一个方向,我很急,医生,我没有时间了!」

「乖孩子,你会有时间的。需要一点吗啡吗?」

「吗啡?」他眼神一亮,但那股振奋很快就消失了,「我没钱,我一无所有......」

「别担心,就记在爱德华的帐上吧,他会很乐意帮自己的助手一点小忙--」

「不行,别让爱德华知道我过来!杰克曼......我、我不需要他帮忙,杰克曼,不需要!」汤玛士大声喘息,冷汗流个不停。

「那就让我送你吧,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受苦!」他匆匆走向玻璃柜取了一罐药,回来后就直接把它整罐交给了汤玛士。

汤玛士盯着药罐良久,而后他呢喃着:「吗啡......」

只要几粒药,痛苦就会烟消云散,以前爱德华只会在汤玛士发病的时候给三颗药磨成的药粉,有时候是粉量会比较多,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是安眠药,但爱德华就是不讲明内容,也许他就是怕汤玛士知道了会发飙,所以情愿就这样打着迷糊仗。

「你知道吗?我从你的血液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也许爱德华说的对,你这不是遗传病,而是传染病。嗯?要不要先来上一些?吃了之后对这场讨论也有些帮助......当然,主要是我自己啦,你这副德性实在让我好紧张啊!」

「......对,一点点就好......」汤玛士看不清楚上面的字,那些字有些陌生,但这并不妨碍它的效用,因此汤玛士就顺着本能取五颗药丸吞下肚。那瞬间令他满足。「......吗啡......医生,好东西......」

「好啦,坐下吧,你累了。」

「我要站着......我要集中精神听你的话。」

杰克曼皱起眉头,后来他自己也没坐下,杰克曼走到了书柜旁晃了晃、看看那些旧资料缓缓情绪,接着他才开口说:「关于那天的事。我们谈到了一个奇怪的地点,那里有个名为输血的名俗疗法。」

「雅南?」

杰克曼医生回过头,一脸惊魂未定。「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梦知道,我的梦......月亮告诉我......雅南......」汤玛士的身子摇摇晃晃。

「这听起来很不切实际,史瓦兹,你怎么可能去"梦"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不是我去梦,是梦来找我!」他沙哑的声音斥责着。

杰克曼退了几步,人被汤玛士的声音给逼到了墙角。「......好、好,别生气......总之,那里是塔拉尼斯的雅南--我所记得的就这样了,其、其实我不太相信这种传闻,史瓦兹,输血根本就是恶魔的实验,况且用血来治病根本是天方夜谭,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你不信......但......爱德华信......他......他动摇了......」

「这种事任谁听了都会动摇,毕竟说出这些事的人不是什么三四流的门外汉。可是只要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以血治病是多么荒诞不羁,甚至大多数的疾病都是因为接触了不洁的血才感染的,但雅南的血却能治病?它有什么理由拥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

「......雅......雅南,再多告诉我一点......我要去那......」汤玛士的疼痛依旧,但精神却越来越萎靡。他开始觉得这罐药跟自己所想象的不太一样,于是又拿起药罐看了好一阵子;几拍时间后,他这才想起了爱德华教的药品名称,「.....安眠......镇定?」

「这是为你好,朋友。」

「......不、不要作梦......」汤玛士冲上前,他再次擒住了杰克曼,「不要、我不要再做梦了!」

「呜呃--呜......汤玛士,朋友......也许你之后能告诉我......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呜......」杰克曼的嘴勾出了一道弧线。

(碰!)

杰克曼用精装书的书角砸向汤玛士的头。一次没见效,他就砸第二次,紧接着杰克曼一脚重踹了汤玛士的肚子--凭着这一击,杰克曼顺利地挣脱了汤玛士的魔爪,但他不能让汤玛士就这么逃走,所以才刚重获自由,他又连忙朝着汤玛士的头打好几下,直到确认对方不省人事后才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

「来人啊!有个疯子闯进来了!」杰克曼大喊,而后连走带爬地跑出门外找警卫。

真是个这是个错误。汤玛士承认,他这辈子从来没做过对的事,可是睡梦中他深深明白,回来马内绝对是天大的错误,现在他永远都醒不来了。

梦与夜,永无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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