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送行(2 / 2)

沈乐山的二叔,也就是沈明成的二爷爷沈继亭,是一个老地下党员。

他当初在伪县政府门前摆了一张桌子,专门为人刻章,兼职算命,刺探了不少消息,为解放云泽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曾与敌军拼过命。

有一次军敌大搜捕,沈继明和几个战友藏身在地窖中,被敌人得知后,围了两天,他们不敢下去,等的急了,就用烟熏,熏了好半天,见没人出来,方才离去。

这一次烟熏,沈继亭的几个战友全都被熏死了,他在里面待了三天方才醒转过来,被人救出后,又躺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解放后,沈继明被提升为云泽地区的区长,后来身子不行了,就退居二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资历高,立过大功,待遇也就高,属于云泽市里工资最高的一批人。

国务院1956年制定的24级干部工资标准中,一级是594元,二级是536元,以此往下排,正厅级,正地市级的工资就是217元。

这个工资制度,在以后的年代,虽有小幅更改,但基本沿用至今,可说是三十年一贯制,干部的工资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而在这三十年里,物价变化极小,一瓶普通的白酒也就几毛钱,但是茅台酒得八块五才行。

沈继亭因为多年的特殊生涯,期间有了隐疾,一辈子无儿无女,他有个大哥,就是沈乐山的父亲沈继红,而沈继红只有沈乐山这么一个儿子。

沈继亭将沈乐山视为己出,六七十年代整个财神楼村都吃不饱,唯独沈乐山可以去市内找沈继亭借粮借钱,沈明成能长这么大个头,与沈继亭送的肉蛋营养品不无关系。

沈继亭有自己的房子,妻子是市区文化馆馆长,行政级别不比沈继亭低多少,工资也不低,两口子工资加起来四百多,吃饭又是在单位食堂吃,衣服单位发,衣食住行,根本就花不了自己的钱。

他们两口子除了交党费的支出外,几乎就没有别的支出。

沈继亭的妻子是孤儿,无亲无靠的,连个血脉相连的亲戚都找不到,两口子都将沈乐山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逢年过节,只要沈乐山上门,老两口必定设宴款待,沈乐山走的时候,还会给沈乐山一笔钱,或者吃的东西,亦或是别的物件。

沈乐山家的两辆自行车,都是沈继亭送给他的。

在这种条件下,沈乐山想喝茅台酒,根本就不算事儿,沈继亭直接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看着买。

现在桌上摆着的茅台酒,就是其中一瓶。

沈乐山撕开包装,为王东珠和沈明成一人倒了一杯,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都喝点吧。”

他看了王东珠一眼,举起酒杯:“东珠,你在俺们沈家待了一年,为俺家也做了不少事情,不能说你不孝顺,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呢,说话难听,你也不要太在意。”

王东珠急忙端起酒杯:“爹,没事的。”

沈乐山一口饮尽杯中酒,哈了口酒气:“你回燕京,替我向你父母问好,说起来,你跟大成结婚,亲家两人都没过来,我总觉得对不住他们,你替我向他们道个歉,就说俺们沈家失礼了,对儿媳妇招待不周,日后我要是进京,肯定当面赔罪。”

王东珠也将酒喝干了:“爹,没事的。当初嫁给明成,是我自愿的,我也给我爸妈写了信说明了情况,他们只有感谢爹收留我,怎么会责怪呢?”

沈乐山不再多说:“吃饺子吧,别凉了!”

热腾腾的饺子陪着茅台酒和两盘小菜,吃的王东珠脸色脸色红润,低头时眼泪啪啪直掉,她对这个家感觉很复杂,有点嫌弃农村的脏乱差,出门都有可能踩一脚猪屎牛粪,但又有点舍不得沈明成和自己的公婆。

平心而论,她和沈明成结婚时,沈乐山为两人布置了很多好东西,缝纫机、自行车、梅花表,还有新被褥、新脸盆等不少物件,有些连城里人都没有,但是老沈家却一样不缺。

现在要回京了,就要离开这些熟悉的东西,王东珠心中又高兴又难受,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酒喝了几杯,饺子吃尽,一场家宴也就此完结。

沈明成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王东珠戴着围巾,穿着臃肿的军大衣,在后面紧紧跟随,出了家门之后,她便跳到了后座,搂住了沈明成。

车铃声划过财神楼村,沿着崎岖不平的黄土路,向四十里外的云泽市行去。

市区有两年前刚修建的火车站,能够直通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