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一阵迷茫,不明白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容谦依然只是凝视他,淡淡笑着说:“凡事不必太过求全,只要尽力便好。皇帝也是人,没有人能要求皇帝一定要是完美的。尽力做个好皇帝之余也一定要记得,善待自己。”
燕凛茫茫然问:“什么?”
容谦依旧只是微笑:“你身边已经有了良臣贤将的铺佐,伴你艰危共渡,祸福同享,但你也当有更远大的目光,看到更多的人,你应该明白,每一个燕国百姓都是你的子民,每一个将领臣子,若使用得当,也都是可用之才。”
他是那样温和地淳淳嘱咐,可是燕凛却莫名地全身发寒,仿佛有一种至大的不幸,已逼至眼前。
“为君应刚强决断,这一点你不下于人,却要小心不要刚愎自用。为君者不能避免权谋运用,但我希望,将来我们的后人翻看史书,看到你平生做为,不要只见权谋二字。为君者有时需要杀伐决断。但真正的强大,不是因为可以任意而为,而在于,当你可以任意而为时,却不去那样做?想一想,这次你为什么几乎遭难,想一想,你在对我的处置上,究竟都做错了什么?君主的胸怀应该可以容讷天下,以国家百姓为注的赌局中,不宜过份意气用事。为君者应当……”
容谦的语气如此温和,神态如此温柔。燕凛却再也克制不住心头一阵阵涌起的恐惧,他猛得扑过去,再一次失态地抓住容谦:“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答应了我,你答应了,你绝不走,是不是?”
容谦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燕凛的头发,很坏心眼地把皇帝梳理平整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并为那光滑的触感而觉得非常舒服。
他有点小小的满足,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把这个帅帅的,又有点酷酷的小孩子抓到怀里,狠狠地揉他的头发,看他傻呆呆的表情了。可惜,对皇帝来说,这样宠溺的动作是绝不允许的大不敬,而到如今……
他微微一笑,最后一次拥抱了燕凛,然后微笑着对他说:“答应我,做个好皇帝,做个快乐的人。”
燕凛咬着牙,死死抓着他的披风,暗自对自己发誓绝不再松开手。
然而,在容谦一个温和的微笑之后,他只觉得那紧紧拥抱着他的手臂离开,接着头上一痛,眼前一黑,在知觉消失的那一瞬,他下意识地用最后一丝力量抓紧,张开口,却再也来不及把那最后一句挽留说出来。
看着怀中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倒下,本来紧紧抓着披风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容谦苦涩地笑笑,人类的力量何其微薄,即使是帝王,在命运面前,一个愿望,亦是无比卑微而可笑的。
轻轻理好这孩子散开的头发,静静凝视那最后一刻因为了悟而苍白的容颜,容谦的脸色一点点惨淡青白,渐至绝无人色。
他慢慢站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整个身体都在无助地颤抖。
低下头,最后看了这个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一眼。那孩子的声声哀求仿佛响在耳边,如果可以,他绝不愿拒绝,只可惜……
他苦笑起来,这个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
过于强大的精神力,绝不是这个时代的平凡躯体可以承载得了的。他在情急之间,让这个肉体凡躯爆发出不应该拥有,也承担不起的强大力量。带来的后果就是,在这惊世之力的冲击下,这身体会完全毁坏。
在刑场之时,他停止力量之后,身体已经开始疼痛,只是强大精神力的余波还在,暂时压抑了大部份痛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的毁坏状况开始一点点呈现,每一分钟,痛楚都在以倍数增加。
过份强大的精神力不能在他体内久驻,一直都在徐徐退去,使他不得不以凡人的感觉神经去加倍地感受这痛苦。
随着时间过去,这可怕的痛楚越来越不可对抗。直到现在,最后一波精神力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痛苦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地袭来。
相比之下,凌迟算得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每一寸骨胳都在颤抖呻吟,痛楚的感觉一直深入到骨髓中。
以凡人之躯行使了神人之力的下场,从来都是天谴吧。
容谦无奈地叹息。他的下场是粉身碎骨,还是灰飞烟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让这个孩子亲眼看到他的毁灭,这也是他刚才报过小仇,就要绝情而去的原因,只可惜,心还是不够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