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到程训之还是不见了,下着雨的夜晚,她坐在屋檐下长久地盯着雨幕看,最后等不及冲进雨幕,他看到一个白房子,灯光通明,黑胶碟片的声音沙沙地响着,曲调婉转,她莫名觉得程训之会在那里。
她推开门,却是一片漆黑,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拿石头在地面上刻画着抽象的图案。
程焰蹲在那里问,“你画了什么?”
男孩没有理他。
程焰要走,才听到他说了句,“风。”
风是自由的,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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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电闪雷鸣,深夜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程焰从梦里挣醒,呼吸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攥紧的手指才慢慢松开,她折起身,坐了起来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她在沉默中掐着自己的眉心,旧日的记忆模糊地从大脑最深处翻上来。
前半段不是梦,程训之曾经要把她送走过。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考究,脸上肃穆又威严。
那身影渐渐和季恒初重合,程焰狠狠地吞咽了口唾沫。
她大脑一片乱。
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她骤然清醒,抬手去摸手机。
看到陌生的号码,她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程训之每次打来都是陌生号码,程焰生怕他挂断,着急去按接听。
那边却传来一声女声,程焰眼里的光慢慢寂灭下去。
“程焰,我是黎悦,季时屿从家里出去了,他晚上和他爸聊了很久,这次没有吵架,但他刚刚出门了,我睡不着在露台坐着,正好看到,家里好像没人发现,这会儿下着雨,我也不了解情况,要不你问问他,或者你看要不要跟他爸妈联系一下。”
程焰大脑还混沌着,很努力才分辨出来两个关键词,季时屿离家出走了,这会儿下着暴雨。
她说:“我知道了。”
大约是刚做了个梦,情绪还没褪干净,她对黎悦说了句,“谢了。”
黎悦:“不客气。”
程焰思考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担心季时屿,便挂了电话。
她对着聊天页面沉默了片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联系他,他不是个冲动的人,她至今还记得他在楼道里说的那句,“能去哪儿?”
他没什么归属感,亲生父亲对他并不很上心,对他很好的继母也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离开家他一无所有,赌气对他来说,也换不来关注和疼惜,他看得很明白,也就不会去做无用的事。
或许只是想出门散散心。
程焰便试探着给他发了条消息。
[一把火]:睡了吗?
[及时雨]:没。
他很快回。
[一把火]:我睡不着,想跟你视频。
[及时雨]:不合适吧!我没穿衣服。
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或许出去住周思言或者其他人家了?或者酒店?
[一把火]:我又不能隔着屏幕非礼你。
下一秒,视频弹出来,接听后季时屿说了句,“骗你的,我在外面。”
屏幕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似乎在街上,身边就是路灯,暴雨如注,他的声音听不清楚。
程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想看清楚他一点,可灯越亮,越看不清。
只是开灯的一瞬,他似乎看到屏幕一角也亮了,她蹙眉片刻,伸手又去关灯,开开关关两次,终于确认他就在楼下。
季时屿还浑然不觉,只是问了句,“你干嘛呢?”
程焰穿了鞋,批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突然有些生气,“站着别动,不然我见你肯定揍你。”
季时屿大约也猜到她已经知道他在楼下了,肩膀垮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又贪恋地看着屏幕里的她,那些无力涌上来,在无比失望中,似乎终于抓到了那么一点光亮。
程焰很快出现在他面前,他站在楼下的避雨处,身上还是被溅了不少雨水。
季时屿看见她,苍白地解释了句,“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程焰站在他面前,抬手轻摸了下他的脸,眉毛微微蹙着,“随便走走?”
季时屿眨了下眼,终于不嘴硬了,耸了下肩,“想见你。”
夜深人静,无处可躲,漫无目的地在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大概潜意识里觉得,程焰对他来说是温暖和光亮。
程焰嗓子有些干涩,吞咽了口唾沫,几不可闻地叹气,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冷硬心肠,对他却总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季时屿突然抬手抱住了她,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了句,“火火,让我抱一会儿,我快站不住了。”
他人看着病弱,力气倒是不小,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程焰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呼吸落在她耳侧,她吞咽了好几次唾沫,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别蹭我耳朵,痒得很。”
季时屿故意蹭了下,甚至张嘴咬了一下,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
程焰幽幽说了句,“故意跟我唱反调的都被我揍得很惨。”
季时屿觉得挨揍也值了,“那你揍吧!”
程焰闭了闭眼,算了。
“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