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停,外头来了一辆小货车,司机大声喊着卸货,店主人瘸着一条腿,左腿从大腿根直接没有了,季时屿不由抬了下头,想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卸货。
然后正屋就出来一个女生,十二三岁的样子,比同龄人要高很多,门口随手捞了一双白手套,手撑在栏杆上,翻身越过花坛,嘴里还叼着一块儿面包,脆声道:“来了。”
司机似乎认识她,笑着打趣,“年轻就是好啊!有路我不走,我翻栏杆。”
程焰严肃的脸上倏忽绽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也带着几分紧绷,还有少年人矜持的自傲。
程训之拄着拐杖出去,笑道:“她打小就这样,还不会走呢先学跑,一步一个跟头,膝盖上的淤青都没消下去过。”
司机哈哈笑起来。
她搬东西利索得很,显然是个熟练工,末了捞了水杯喝水,侧头看见他,他敞着腿,坐在货架前的小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冷着一张脸。
程训之拿着一张纸在做入库记录,说了句:“被抢了,估计河西那群人,最近天天骑着摩托在街上溜达。你最近别乱跑。”
程焰嗤笑一声,挑着眉梢:“一群菜种,碰上我算他们倒霉。”
程训之拿着账本摔她头,“就你能!”
程焰躲过去,跑走了。
半个小时后,有人给他银行卡里转了钱,他抬头问程训之:“能刷卡吗?”
程训之挑着眉看他,好笑道:“不能,镇上都不能,你得去县城。”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说了一句很智障的话:“能先借我点钱吗?”
他刚想反口,下一秒程训之说了句,“多少?”
他有些愕然,说了句,“一千。”
程训之从钱夹里拿出十张红币,递给他。季时屿木然说了句,“谢谢。”
他出去住了一晚上酒店,第二天来还钱的时候,看到门口墙壁上贴着公告:二楼单间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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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焰起了个大早,借了一辆自行车去了趟城里,买伞的钱从自己的金库里拿的,她有个大金猪存钱罐,存了六年了,今早终于砸开了,数了二十分钟才数完,总共一千零八十块钱。
花了三十八块钱买伞,剩下的去银行换成了整钱。
她回家的时候正好是九点五十,她上楼,将伞放在他门口,然后下楼去找程训之。
程训之在店里,她家是前店后院,店里两排货架,上面摆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这店就是倒闭样,可莫名其妙开了十年了。
程焰一度以为这里是什么接头暗点,劝程训之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早日自首争取减刑。
当然换来的是程训之的毒打。
程训之正在擦洗一个瓷瓶,他穿戴了假肢,拐杖放在门口,那假肢是去年才戴上,来自社会爱心组织,他还不是很适应,但为了早日适应,每天都要坚持戴。
程焰那股消下去的烦躁,便又突然冒出来了,她很难想象,自己要是走了,他自己怎么办。她走过去,把那卷成一卷的巨款拍在他面前。
程训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头问她:“又发什么神经?”
程焰蹲在地上,把他擦洗过的东西熟练地搬到货架上去,硬邦邦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回江城?”
程训之垂眸,“走不动。”
程焰拆穿他,“你逃避。”
程训之没理她。
程焰接着道:“读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你都把她二婚老公熬走了,你上啊!”
程训之终于忍无可忍打了她一巴掌,“跟那没关系。”
程焰下意识抱头,落下的巴掌力道却很小。
程训之不耐烦道:“滚滚滚,滚远点儿。”
程焰撇了撇嘴,起身走了,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下楼的季时屿,他今天穿得很少爷派,头发也打理过,手里依旧握着伞,显然是听到了她和程训之的对话,表情微妙。
程焰叫住他,“哎。”
季时屿回头,程焰对于自己弄坏他的伞依旧抱有歉意,对于他不计较的行为也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她憋了很久才说了句:“出去小心,遇到事报我名儿。”
季时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