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们面面相觑。
穆如旭的生母,早在他出生时,就已经离世了,就连跟在五皇子身边最久的谋士,也只知道宁妃,不知他的生母。
许久以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谋士颤声道:“殿下,您母妃之事,老臣有些许的耳闻。”
穆如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快说!”谋士结结巴巴道:“您的生母……您的生母,该是已经故去的丽妃。”
“这我知道。”穆如旭神情紧绷,“我母妃生我时,血崩而亡……这都是有记载的,做不得假。”
“的确如此。”谋士又道,“那时,老臣入仕已有七八载,倒也听到了些传闻……说是丽妃娘娘故去前,似乎因为什么事得罪于陛下。陛下念丽妃诞下皇子,并未追究,但死后的哀荣……殿下也应该知晓。”
丽妃故去后,除了每隔几年宫中会有统一的追封以外,梁王的确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穆如旭念及此,面色苍白。
他自幼失去生母,寄养在宁妃宫中,对真正的亲生母亲,其实并无太多感情。
宁妃膝下无子,为了巩固地位,自然对穆如旭期望颇高,也不会故意苛待于他,久而久之,穆如旭就将自己当成了宁妃的儿子。
可现在,梁王却在暴怒时,失口提到了他的母妃……难道他的生母丽妃,曾经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老臣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谋士却道,“那时,老臣也曾好奇过,丽妃娘娘做了什么,触怒龙颜……但奇怪得很,丽妃娘娘生前,深居简出,与当今陛下,也算是情投意合。据说,丽妃娘娘未进宫前,是民间出身的女子,入了出巡的陛下的眼,这才进了宫,成了日后的丽妃娘娘。”
“这些事,宫里的老嬷嬷也曾说与我听。”穆如旭眼神晦暗,“你想说什么?”
“依老臣之见,丽妃娘娘为人谨慎,不会触怒龙颜。”谋士拱了拱手,“再者,老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丽妃娘娘真犯了天大的过错,陛下断然不会将您带在身边,精心教养二十余载,还特意将殿下寄养在宁妃娘娘的宫中。”
穆如旭听得满目茫然,愣愣地问:“依你所言,我的母妃并未有过失,我也未曾做大逆不道之事……那陛下今日为何会大发雷霆?”
谋士们谁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穆如期?”五皇子脸上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他是秦皇后所处,我的确不如……可如今,秦家覆灭,秦皇后自请出宫,难道在父皇心中,我还比不上一个残废的皇子吗?”
“殿下,依臣之见,陛下定是说的气话。”谋士中又站出一人,语气镇定,面色淡然,“为今之计,只有查清楚陛下为何生气,才得以解困。”
方才说起丽妃的老臣也点头附和:“既然陛下提到了丽妃娘娘,咱们就查一查……即便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也肯定还会有些线索。”
穆如旭已经没力气去管谋士了:“去吧。”
他曾经以为,穆如期倒了,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就算父皇故意亲近十一皇子,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登上皇位前必经的磨炼,不足为惧。
可穆如旭现在才知道,皇位才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枯败的桃树,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九王府里的桃花谢了。
夏朝生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看夏花与秋蝉小心翼翼地挑拣先前摘下来的花骨朵。
春日的桃花只需一点雨水,就落尽了。
满地粉白,好不热闹。
秦轩朗匆匆而来,停在与夏朝生几步远的地方,恭敬道:“王妃。”
“你来了?”夏朝生回过神,将手揣进袖笼。
姿容绝丽的少年近日似乎有些疲惫,面色微微发白,眼神也萦绕着淡淡的倦怠,但他身上依旧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风骨。
秦轩朗没敢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夏朝生望过去:“五皇子之事……办得不错。”
“多谢王妃赏识。”
“不过,那块石头,真是你埋进土里的?”
秦轩朗笑着摇头:“回王妃的话,那石头,原本就埋在地里……属下不过是在人将石头挖出来以后,偷偷在石头上加了四个字而已。”
他恍然大悟。
的确,将刻好的石头埋入土中,破绽太多,不如在石头挖出来以后,偷偷刻字,反倒让人瞧不出端倪。
“五皇子殿下心急,就算属下不给他寻来这块石头,不日,他自己也会找到的。”秦轩朗但笑不语。
夏朝生赞赏地颔首,继而又问:“你要去找王爷?”
秦轩朗恭敬应是。
“去吧,王爷在书房。”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夏花和秋蝉身上,恹恹地吩咐,“你见了王爷,记得帮我说一句……今日我不想吃酸的,让人送些甜汤来。”
秦轩朗不疑有他,拱手退下,倒是夏花听了他的话,叹气道:“王妃,你这胃口,日日变,奴婢都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夏朝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做的甜点,怎么都好吃,我什么时候嫌弃过?”
夏花闻言,高高兴兴地抬起头:“王妃今日想吃什么?还是桃花酥吗?”
“罢了,隔几天吧,连着吃有些腻。”夏朝生自言自语,“不过我最近的口味的确变得快,倒像是……倒像是……”
他微微一怔。
像什么呢?
有一个答案在嘴边呼之欲出,夏朝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决定不与自己过不去,转身回了屋,执起书简,凝神细看。
……看不进去。
书简上的每一个字,夏朝生都认识,可当这些字汇聚在一起时,又从他的眼前快速溜走,死活不肯留在脑海中。
他要被自己气笑了。
一天天的,担心什么呢?
夏朝生兀自摇着头,换了衣服爬到榻上,裹着锦被打盹。
屋外的夏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睡了,在窗下与秋蝉轻声交谈:“最近怎么没瞧见守着门房的王妈妈?”
秋蝉“嗐”了声:“王妈妈家的媳妇肚子大了,告假回去等着抱孩子呢。”
“她家的媳妇要生了?……我记得,她家媳妇先前是在王府里当差吧?”
“可不嘛,咱们王妃嫁进来没多久,她家媳妇肚子里就有了。”
“哟,怪喜庆的。”
“哪里喜庆?听说这几天又是吐又是头疼,难受得都下不了地了!”
“可我听王妈妈说,大家怀孩子都是这样难熬。”
“这话说得也没错。”
“哎,夏花姐,等王妈妈家的媳妇生了,咱们是不是有红蛋吃了?”
“你呀,这张嘴,王妃听了都得笑话你。”
…………
侍女们的笑闹声,夏朝生听了当没听见。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睡意朦胧间,心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紧接着整个人都清醒了。
王妈妈家的媳妇……
不知不觉间,夏朝生的后背沁出了汗。
他木木地望着榻前的书简,心里电光火石间,冒出了无数的念头。
好像有些是关于前世的,有些……则是这一辈子的。
前世的画面越来越淡,今生的记忆深深刻在脑海中,最后全成了空白。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