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一鸿却不给儿子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扯着他的衣摆,让他一同跪倒在地:“柴家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夏朝生的心猛地提起。
他活了两辈子,对九叔未来的选择心知肚明。
但是此时局势尚未明朗,柴一鸿又是朝中一品大元,若是贸然点头,虽说在朝堂之上有了新的助力,可也将两家人置于炭火之上。
绣楼的内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本王不需要你效犬马之劳。”许久以后,穆如归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语气平静道,“只要柴大人日后不胡乱攀咬,本王也无意为难柴家。”
柴一鸿的神情僵住了,急欲解释:“王爷,老臣……”
“朝生,走了。”穆如归对渐冷的茶盏彻底失去了兴趣,起身拉着夏朝生的手,眉心打了个结,“怎么这么冷?”
内室没有暖炉,夏朝生手里的暖炉也失了温度。
“无妨。”他挠了挠穆如归的掌心,轻声劝道,“九叔,正事要紧。”
穆如归听到就像没听到,搂着夏朝生的肩,硬是将他带出了绣楼。
红五不知何时,已经将马车赶来了,夏花也眼疾手快地递上了新的手炉。
“扶王妃上车。”穆如归吩咐夏花,“马车上的暖炉可备好了?”
侍女忙不迭地点头:“都备好了。”
穆如归这才满意地转身,面向满脸愁苦的柴家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柴文轩挡在父亲与胞妹面前,抖如筛糠:“王爷……家父年老……还请您……还请您……”
他边说,眼前边浮现出无数血腥的画面,昔日上京城中流传的关于穆如归的流言蜚语,一股脑全想起来了。
柴文轩在心里哀嚎:吾命休矣!
同时将心安理得地钻进马车的夏朝生,骂了个天花乱坠。
却不料,穆如归只是站在马车外,用冰冷的眼神剃着他们,尤其是柴姝——柴姝缩在兄长身后,眼眶里蓄着一汪泪——直接被吓哭了!
“下次寻本王,不要拿朝生当幌子。”不知过了多久,穆如归的薄唇终于动了,“红五,你每隔七日去柴府一趟。”
红五从穆如归身后探出头来,对柴一鸿拱手:“大人,有劳了。”
柴一鸿还没缓过神,讷讷道:“不敢不敢。”
他们说话时,穆如归已经钻进了马车,将夏朝生拢在怀里,烦闷地攥住他的手指。
柴文轩望着远去的马车,半晌,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对着妹妹的脑门,就是一个暴栗:“事前不是说好,就在绣楼上待着吗?”
柴姝捂着脑袋,左躲右闪:“哥,我就想看看小侯爷……”
“你还真在惦记他?”柴文轩气得眼前发黑,卷起衣袖,向柴姝跑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知不知道害臊?”
柴姝不幸被哥哥逮住,不服气地嘟囔:“可是小侯爷不是一般人。”
“嫁入王府的能是一般人吗?”
柴姝羞涩地捂住脸:“他生得好看。”
柴文轩:“……”
柴文轩的额角青筋直跳:“阿姝,他嫁人了,你也瞧见了,九王爷待他,很是不错。”
言下之意,你绝无机会。
却不想,柴姝闻言,没有丝毫的不满,面色反而更红了几分:“九王爷……也英俊,他们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柴文轩:“……”
柴文轩将糟心的妹妹丢给下人,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上元灯会上的闹剧,天不亮,就传遍了上京。
五皇子穆如期听了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当夏朝生和穆如归又起了争执,乐得第二天上朝,有意无意地讽刺了柴一鸿几句。
哪晓得,柴一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当即跪在金銮殿前,哭嚎着说小女命苦。
梁王自然也听见了灯会上的流言,满脸无奈地让柴一鸿平身。
柴一鸿偏不。
梁王彻底没了脾气。
要说这儿女婚事,本与他无关,偏偏柴一鸿看上的是被赐婚给穆如归的夏朝生,梁王就不得不管了。
梁王揣着手,耳畔回荡着柴一鸿的恸哭,心里想的却是夏荣山。
……一各个,为了儿女婚事,把金銮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奈何,他们一个是镇国侯,一个是朝中一品大员,梁王还真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
“行了行了,朕替你女儿赐婚如何?”梁王不甚其扰,最后搬出杀手锏,“你想要哪家,朕就指哪家。”
柴一鸿哭声微顿:“老臣……老臣何德何能……”
这就是不愿意了。
梁王愈发头疼:“那你要如何?”
夏朝生都嫁人了,就算真的对你家闺女有意,也不可能和穆如归和离,另娶一个女子。
柴一鸿也不说别的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哭到最后,五皇子也没辙了。
事儿是他挑起来的,也只能由他去解决。
好在五皇子并不是个草包,细细一想,便有了解决方法:“父皇,儿臣有一法……”
“快说,快说。”五皇子拱手道:“不如将柴大人家的女儿封为郡主,日后柴大人若寻到佳婿,宫中为其女准备聘礼,风光大嫁……可好?”
也算是弥补柴姝未能如愿嫁入侯府的遗憾。
梁王一听,只需准备些聘礼,立刻拍案道:“如此甚好,柴一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柴一鸿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心满意足地谢恩后,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他还担心陛下问起昨日之事呢。
好在,连五皇子也没察觉出异样。
柴一鸿哭了一场,为女儿赚来了郡主的封号,美滋滋地下朝,一不留神,撞见了镇国侯。
文臣与武将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瞧了半晌。
一人后怕连连,觉得还好女儿未嫁入侯府,一人不甘心地蹙眉,觉得文臣小家子气,还不如自己看不顺眼的穆如归。
凡此种种,都与夏朝生无关。
他前日回府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也不肯钻出温暖的被褥,就靠在穆如归的怀里犯懒。
屋内暖意融融,夏朝生抓起一卷书简,看得意兴阑珊。
他的注意力在穆如归的腿上。
梁王没心思管王府,穆如归就让薛谷贵取走了那只伪造出伤势的蛊虫。流脓的伤口逐渐愈合,如今已经能看见新生的肉。
夏朝生每日都要瞧一瞧,心疼之余,还忍不住埋怨穆如归心狠。
穆如归从来都不反驳,由着他嘀咕,最后凑过去亲一亲,算是认错了。
只是今日,夏朝生叽里咕噜的时候,穆如归没亲他,还颇为冷淡地靠在榻前,取了白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脸。
夏朝生说得口干舌燥,没得到半句回应,狐疑地抬起头:“九叔?”
“嗯。”穆如归背对着他,挺拔的背影透出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
夏朝生心里一紧,贴过去:“九叔?”
他用柔软的手臂环住了穆如归的腰,轻轻地嗅——穆如归身上总有一种风雪的气息,既冷冽,又让人安心。
穆如归僵硬的脊背似乎柔软了一些,转过了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