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亿钱予一钱(1 / 2)

覆汉 榴弹怕水 11604 字 2019-06-21

 大概是由于局势的缘故,洛中使者来的极快,而且上来就干脆利索的同意了公孙免去东郡一年赋税的请求!

不过,中枢对东郡方面军这边,无论是下一步去向的安排,还是最重要的封赏,却全都称得上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顶 点 小 说 X 23 U S.C OM

去向很简单,天子经尚书台转黄门监下达了正式的旨意,要求公孙迅速引兵去颍川长社,与皇甫嵩、朱联合,击破颍川波才的十万大军。

平心而论,从多骑兵和士卒籍贯这两方面来看,公孙和他的这支军队明显更适合在河北作战。

但就目前局势而言,河北那边却打得顺风顺水,根本不需要公孙的支援。

卢植领着四万北军精锐,打得张角、张梁的部队连战连败,如今天公将军、人公将军已然是一路败退到了钜鹿郡、安平国、清河国的交界重镇广宗了,而且他们还主动放弃了清河国的占领区,将兵力、战线、物资全面集合收缩。

更北面也是一样,幽州刺史郭勋带着幽州各郡兵马,以护乌桓校尉宗员为副,小心谨慎,四面张网,也同样把地公将军张宝逼得放弃了安平国的大面积占领区,将兵力、物资集中到了钜鹿最北端的重镇的下沮阳城内。

相对应的,南边局势可就很不妙了。

原本波才这一路大军就是距离洛阳最近,威胁最大的(都打到辕关了),所以中枢才逼迫朱急速出兵的……然而,朱公伟出关后不知道是轻敌还是中枢给的压力太大,居然上来便想夺回颍川郡郡治阳翟城!

结果嘛,坚城难下不说,十万黄巾军围拢过来,差点没把朱全军交代在那里。最后,这一路小两万人一直退回到颍川东北角的长社才稳住脚跟,但却被波才引兵十万团团围住。五月上旬,朝廷见势不妙,直接让皇甫嵩紧急率领两万援军前往长社,双方合兵四万,却依旧数日不动,宛如这两万援军也被围困了一般。

如此情形,再加上公孙就在东郡,距离长社其实不远,有些慌乱的朝廷自然想到了让他引兵去彼处援护。

至于说封赏。

讲实话,军中从上到下本来没几个人对此报以太大期待的。这主要是因为有门路有出身的不在乎……就好像公孙越、审配,这一眨眼一征辟直接都是千石司马,朝廷上下,军中左右都觉的理所当然啊!一个河北名士,一个公孙氏的子弟,本就该一出来就是千石司马啊!还有曹操,一跳出来便是两千石,等这一仗结束必然是一任太守或者国相等着他,大家也都觉得就该这样!

而对于那些没有门路的,尤其是特制那些从幽州跟来的出身不好的豪杰们,其实早在公孙在河内整军时,就已经很满足了,他们普遍性觉得当时的任命足以作为恩赏了。

就好像最近刚刚面前爬起来的刘备,历史上辛辛苦苦在河北打了一整年的黄巾,最后给了个县尉,县尉算个什么,秩两百石……还要被一个秩一百石督邮索贿!可现在呢?得益于公孙的庇护,数月前在涿郡还只是个白身的他,转眼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曲军侯,秩六百石!

不要小瞧了六百石,汉家制度,六百石开始为朝廷命官,掌管万户以上大县县令就是六百石起头的,而再往上也不过就是千石、两千石这两个大阶级,便做官做到头了!换言之,这三个门槛,每越过一个都难上加难,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难以逾越到下一层。

而此时,不仅是刘备,张飞、牵招、杨开等人也全都是在短短数月内从白身变为正式的六百石朝廷命官,便是褚燕也是从一个两百石县尉变成了六百石曲长,那还想如何呢?

实际上,军中上下之前普遍性猜测,最大的恩赏很可能出自于关羽关云长,他的假司马应该能变成真司马,从而迈入千石行列。

故此,封赏真的下来以后,军中才纷纷目瞪口呆!

原来,关羽、张飞、高顺、成廉,四人居然全都摇身一变,成为了千石的军司马!

而仔细一想,还真是很有道理的,其中,关羽是斩杀了广阳黄巾渠帅程远志,张飞杀了广阳黄巾副帅邓茂,高顺是领一千兵挡住了两万贼军,成廉则宰掉了东郡黄巾副帅张伯。

有理有据,让军中上下诸人皆无话可说。

更不要说,这四个司马在另一个人的封赏面前显得极为黯淡原别部司马程普程德谋,进位校尉,一举成为两千石大员!

这似乎也能说得通。

首先,程德谋资历很高,他少时便历任州郡吏员,然后投军雁门为曲军侯,转假司马,迁别部司马,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稳。

其次,这次大战中,虽然并州军来的很晚,但战功卓著……毕竟,按照大汉的部曲制度,高顺、成廉理论上也只是程普下属而已,他们的功劳也要算到程普头上的。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全军上下人人皆知,程德谋是公孙氏的乡党、故吏!很明显,这是朝廷和中枢因为战事迁延,无法对公孙这种级别的政治人物进行正式赏赐之余,选择的另类褒奖方式!

其中,必然有公孙的主动暗示……或者说推崇、让功。

相对应的,公孙这次连爵位都没提一级半级的,赏赐褒奖要啥啥没有……就算是他这种级别的政治人物封赏需要战后才能做出妥善安排,那也不对路啊?

他的功劳去哪儿了,毋庸多言。

于是乎,自程普以下,还有四名新任司马,在接到旨意后纷纷第一时间便往公孙处谢恩不及……不过,却被韩当当场拦住并劝回去了,因为这位持节的五官中郎将正在见客,而且是很重要的客人。

“子远兄辛苦。”官寺后院的树荫下,公孙正席地而坐笑眯眯的招待一位故人。“朝廷使者快马而来时,我就想着你也会来,却不料如此之速……”

“辛苦是辛苦。”许攸揉着屁股小心坐到了给他预留的软垫上,却又立即抬了起来,俨然是天太热的缘故,于是最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箕坐在了地上。“可文琪如今炙手可热,我是不敢不速来的!”

公孙笑而不语。

“一共五路兵马,两路相持,两路被困,唯独文琪提一万兵,旬日间四渡大河荡平东郡,四万贼人一朝覆灭……故此,朝中上下惊叹之余却也对你更加重视与期待了。”许攸见状当即言道。“文琪是聪明人,你我之间也是至交,我直说好了,此番袁本初遣我来寻文琪,乃是要试探一下文琪心意……”

“这有什么好试探的?”公孙不禁失笑。“子远,本初兄莫非以为我这个杀了王甫之人,绕了一圈最后居然会和北宫沆瀣一气吗?还是觉得我会和张奂一般被人蒙蔽?子远,我和今日这位大将军可是贫贱之交。”

“文琪说的极是。”许攸缓缓而笑。“但你也不要苛责本初了。不瞒文琪,如今洛中局势格外紧张,不仅是我来寻你,便是曹孟德处,本初都派了何去试探,甚至连被困的皇甫嵩处都有人去……他也是生怕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啊!”

何,是南阳名士,很早就有为友报仇而闻名天下的举动,二次党锢时以党人身份成为通缉犯后更是名重天下,而和许攸一样,他一直是袁绍的‘奔走之友’,算是以袁本初为首脑的这个党人集团核心人物之一。

不过,这位何伯求何先生日后在史书上之所以出名,却不是因为他是袁绍的亲信,而是他对两个人的评价:

一个是曹操,何在某一个时期对着和他关系极佳的曹孟德说出了那句‘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另一个则是荀,很早的时候,何伯求路过颍川,突然就对还很小的荀文若来了一句‘颍川荀,王佐之才’!

曹操、荀,几乎是汉末最顶尖最出色的那一小撮人,却被此人一语道破天机,而且还非常准确!也不知道这何何伯求是真的目光如神,还是见谁都喜欢说大话,然后瞎猫碰上死耗子。

“洛中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公孙当然来不及思考何的水平问题,因为他听得此言后,立即就紧张了起来。

他是真紧张了,因为党人和宦官要是真现在就有动刀兵的意思,考虑到当今天子尚在,那他这个领兵在外的五官中郎将到底该如何行事?

“不至于到文琪想的那般。”许攸当即摇头,然后恳切言道。“但朝堂之争已趋白热,双方都在以防万一罢了。”

“到底怎么回事?”公孙蹙眉问道。

“文琪走后。”许攸捻须冷笑道。“天子在南宫看到了当日杨公、刘公诸位对太平道的奏章,一方面给杨公,还有咱们刘公封了候,以示褒奖,并安人心;另一面,也让杨公去执掌了尚书台。”

“这是好事!”公孙正色答道。

“更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许攸继续冷笑言道。“谁也没想到,杨公录尚书事总揽朝政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宛如木雕一般,凡事不发一言……十万大军在外平叛,州郡沦陷,天子都开始认真处理朝政了,又如何能忍?于是不到七八日,天子便又免了杨公的录尚书事,以前尚书、宗室重臣,也是文琪你的老上司刘陶刘公为尚书令!”

公孙恍然大悟。

话说,如今党锢解开,各地党人纷纷开始活动,很多人现在就已经被征辟了,一时实力大涨,而宦官又因为跟太平道不清不楚大受打击……此消彼长之下,本来就一定会有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发生,不然公孙也不至于一上来便明白许攸口中‘试探’二字的含义了。

然而,新上任的尚书令刘陶,却无疑会极度激化这种中枢层面上的政治斗争。

毕竟,公孙太了解自己这位老上司了,他虽然是宗室,但却是个党人色彩浓厚之人,对宦官的立场和态度向来是激进到了极点的!

有他在尚书台总揽朝政,赵忠那人担任大长秋,两个如此偏狭之人撞到一起,洛阳不闹出乱子就怪了……几乎可以想象,中枢很快就要出人命了。

“怪不得。”公孙不由叹气。

“那文琪……”许攸进一步问道。“能否做些事情表明立场呢?”

“当然!”公孙眼皮都不带眨的。“子远兄放心,我会从速的。”

这是当然的。

宦官和党人弄成这样,谁都得站队,而早在公孙年少来洛中游学时,便已经明白,他只能选择党人,因为党人就是士大夫……士大夫和代表了皇权的宦官二选一,还用说吗?除非你割了卵子进北宫,否则疯了吗做个阉党?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外面数十万大军乱战,牵连七八个州几十个军,死伤数以万计,朝中却迫不及待的开启全面政争,而且还逼着在外领兵的将军门表态,倒是愈发显得可笑了!

许攸得到肯定答复,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会面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算是有始有终了。然而,公孙却没有结束会客的意思,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许攸许久没有说话。

许攸登时会意,却又不禁抓耳挠腮起来:“文琪还有事?”

“子远兄可知道我这次击破东郡之敌,所获多少?”公孙干脆利索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