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依旧板着脸,却不去理‘胡说八道’的朱高燧,道:“郝风楼,你是不是心里在取笑这祥瑞之事,是么?”
郝风楼连说不敢。
朱棣却是将奏本放下,抱起一个獸炉来暖手,一面道:“你口里说不敢,心里却在不屑于顾,你真以为,太子不知这祥瑞不过是地方官吏借以巴结的手段?你以为,这朝廷百官,都是老糊涂?你是不是还以为,朕也是个昏聩之主,看了这个,会深信不疑?”
郝风楼只得道:“陛下的意思……”
朱棣风淡云清的道:“朕告诉你,这庙堂之上,就没有一个人是糊涂的,之所以大家信,未必是真的相信,只不过大家都乐于装糊涂,因为眼下,无论是朕,还是太子亦或者百官,都需要这个祥瑞。进献祥瑞的,有功。有了祥瑞,这监国太子,也算是讨好了朕,百官沉默,是因为有那么几个祥瑞,没什么不好。朕需要祥瑞,是因为这祥瑞虽然只有一小撮人怎么回事,可是绝大多数百姓,却是懵懂无知,他们乐于相信这种上天的指示,朕也希望他们相信这冥冥之中,有上天告诉他们,如今乃是太平盛世,朕文治武功。哈……太平盛世这个这个,无非就是仓禀足,边境安宁罢了,历朝历代,许多时候都能做到,可是百姓无知,哪里知道五百年前的事,这是不是盛世,总得有人告诉他们,朕若是说了,那是自吹自擂,百官若是说了,那便是谄媚,可是老天爷说了,这意味可就不同了。就如你和赵王这场大捷,若是朝廷四处宣讲,无知百姓,未必取信,朝廷和官府嘛,难免自吹自擂,可是通过这祥瑞,宣讲出去,百姓便会有敬畏之心,也就深信不疑了。”
朱棣淡淡一笑,终于还是撕下了那冷漠的面具,似乎有什么感慨,良久,才道:“所以说……为政的,靠做还不够,你还得会说,你不但要有手,还得有嘴巴,这和做人是一个道理,那地方官是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趁机发现了‘祥瑞’,太子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大张旗鼓的进献祥瑞,朕呢,也深谙此道,所以要欣然接受,不但如此,还要降下圣旨,对这地方官加官进爵,要录入邸报,褒扬一番……”
说到这里,朱棣看向朱高燧,道:“燧儿,这话朕是讲给郝风楼听的,也是讲给你听的,这是告诉你们,不要老是耍你们的小聪明,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有时候,要难得糊涂,这才叫大智,你们这几日,仗着有功劳,太轻浮了,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莫要太高看了自己。”
郝风楼和朱高燧对视一眼,不禁苦笑,知道这是‘敲打’来了,二人于是连忙乖乖道:“微臣(儿臣)受教。”
朱棣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过份了,便感叹道:“罢……你们是年轻人,心高气傲,是理所应当,朕年轻的时候,也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只是觉得朕是天纵奇才,其他人又老又昏聩。郝风楼,你的婚事,朕已让皇后来处置了,这事儿……她来下懿旨才好办。回到金陵之后,立即便要完婚,此事,就依照着燧儿的请求来办吧。”
郝风楼大喜过望,道:“陛下真真是圣明,微臣感激涕零。”
朱棣莞尔一笑,道:“感激涕零,这除夕便要到了,朕打算,去营中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那些离乡的将士,你们……就随一道去吧。”
郝风楼自然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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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可是郝风楼的心情,却还不错,虽然思念在远在金陵和交趾的亲人,不过每日与天子一道晃悠,倒也还算实在。
这北京城和金陵大大不同,此时的北京,虽不是商贸繁华,人头攒动的大都市,更像是一座军事的重镇,而朱棣每日骑着马,正如这重镇的主人,来回巡视,哪里的防务薄弱,被他一眼瞧出来,只是他并没有责令什么,只是唏嘘一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大明的都城若是在这里,该有多好。”朱棣在除夕前夕,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继续道:“朕越来越觉得,那金陵太过陈朽了,朕的那些百官,在金陵已是消磨了锐气,朕在那儿,总是感觉被人掣肘了手脚,放不开来,郝风楼,你喜欢金陵么?”
郝风楼觉得天气有些冷,拿手放在口里呵着气,双脚微动,依靠运用取暖,每日伴着君侧,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索性放开,他就以这样的姿态回答:“陛下,腐朽的不是金陵,是人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