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线)
池骋虽然每天一套衣服,有时候上下午穿得都不一样,换得极勤,但他自己是不洗的。
下午下了写作课,他妈发微信说今天刚好在附近美容院,让他不用等周末再把脏衣服带回去。
他就收拾了一袋子脏衣服下了楼。
按池母指示,在路口等待,方便她一会儿直接回家。
然而左等右等不来,池骋回头看有家小卖部,走过去打算买包烟。
在掏钱时候,余光看见旁边有家看着很黑暗的桂林米粉。
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背着门口坐着。
池骋进去,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施泠碗里红油一片,满满一碗,看上去是刚开始吃。
施泠皮肤白,吃了点又热又辣的,脸上就镀了层粉红的漆,挺翘的鼻子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眼角周围也是水润泛红的。
她抬眼看了池骋,往常那样点了点头当打招呼。
他把提着的大袋子随手搁在旁边凳子上,手里还捏着烟盒,这副打扮,要不是他那张精致的脸,活脱脱有点民工气质。
池骋看了眼她碗里,“你总出来吃?”
确实极少在食堂见到她。
施泠没否认,“想吃点辣的。”
施泠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吃什么?我请。”
池骋上回没收她的中药费转账,说了让她请吃饭,施泠没回复,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
池骋笑笑,“就请我吃这个?太打发我了吧。”
施泠没理会他的调侃,“那下次吧。”
池骋把桌面上的菜单拨过来,“别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菜单,等老板经过时候他招了手,“老细,我的跟她一样。”
等他接了电话送衣服回来以后,他位子前已经摆了热腾腾的一碗米粉,远没施泠那么多红油,想来是她自己嗜辣加的。
池骋本来就能吃点辣,吃了几口居然发觉挺好吃的,只是他热得浑身冒汗。
广州的3月跟夏天没区别,这小店节约,连风扇都不开。
池骋揪起来衣服领子扇了几下,施泠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举起手机扫了墙上贴的付款码。
又拿纸巾擦了嘴,然而因为刚吃完辣,她唇色依然是水红的,擦也擦不去的性感。
池骋见她一副要走得模样,半开玩笑跟她说,“这么无情?陪我吃完呗。”
以为施泠大约毫不留情地走人。
没想到她停了收包的动作,她看着池骋,“行啊,那你陪我上自习。”
池骋昨天刚补了作业,自觉坐得腰都断了,今天压根儿没自习的想法。
他搁了筷子看她,“这不等价吧?”
施泠拎起包,“那我先走了。”
**
这两天每天口语课两人都互练,施泠练得多,语速是提了不少,总算没以前尴尬了。
外教Dylan继续讲解下个话题。
Dylan是他们目前见过最年轻的外教,哪怕外国人容易显老,他看起来最多也不超过25岁。外国人的五官轮廓立体如雕刻,一身西装被他撑得恰到好处。
而且他格外有礼貌,听人问问题时候,总是半俯下来身子,一双蓝眼睛看着你,不管你英语讲得多糟,他都尽量去听,表达不出来的词他会提醒你,时不时配合恰当的眼神和表情。
效果很显著,女生上口语课的积极性提高了,下课还有围着Dylan问问题的。
相比之下,男生们就没怎么受影响,照样游魂一样,心不在焉。
他们上课前Elsa会专门来收手机,其实不收也没什么用,教室里装了信号屏蔽器,除了单机游戏别的都转菊花。
池骋从草稿纸上撕了一条狗啃状的纸条。
今晚带你去家川菜。
施泠瞥了眼他狗啃的字写在狗啃的纸条上,完全命令式的语气。
虽然是投她所好吃辣的。
她偏着头扫了眼,他仍在纸上漫无目的地随手写画,照他平时上课发呆的模样,这出于无聊的成分居多。
她当没看见,揉成一团放在桌角。
再到下一个话题时候,施泠以后他多少会再提刚才的纸条。
然而池骋从头到尾压根儿没提这茬,正儿八经地纠正她,“uncomfortable,口语里可以换个词,undertheweather。”
他的英语真的非常美式,没有一点中式英语的感觉,发音时的混音、喉结震颤都十分到位,带着点美式含糊不清的性感。
施泠曾听过林子淇问他口语怎么练,他说多看点美剧就好了,比如MastersofSex(□□大师),林子淇居然奉为圭臬,又重新看了一遍,当然口语也不见好上一点。
他们这问题都练完了一会儿,Dylan还没叫停。
池骋困意未消,把手撑着额头挡着眼睛,闭目养神。
教室另一边,佘嘉欣叫住巡视的Dylan,“Dylan,这个什么意思?”
Dylan站在她和李秋玲位置附近,一边做手势一边跟她们讲解。
佘嘉欣问完问题,自然而然地闲聊两句,“Dylan你有没有中文名?”
Dylan很认真地回答,“何大林。”
他这一刻的发音无比中式,毫无外国人讲中文的口音。
佘嘉欣和李秋玲对视一眼,忍不住笑意。
她继续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欧美人一贯坦诚,哪怕现在的师生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撒谎,“这是我以前女朋友给我取的。她说和Dylan很像,还有个意思。”
Dylan又顿了顿,“Herdarling.”
佘嘉欣英语一贯烂,这句听得无比明白。
池骋撑着脑袋也觉得这次话题的时间太久了。
他往教室那侧扫了一眼。
回头时候,撞进施泠了然的眼神里。
佘嘉欣对外教Dylan的兴趣昭然若揭,路人可见。
然而上次在女生房间走廊里的狭路相逢,池骋一副骚打扮和口袋里露出来的冈本,施泠尽收眼底,怎么回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施泠面上不动声色,语气玩味,“什么感受?”
池骋又看了佘嘉欣一眼收回目光,耸耸肩,对施泠的问题避而不答。
下午下课,池骋看也没看她,径直把书包单肩甩上肩,叫上林子淇一起出了教室。完全不记得他早上给施泠传过一起吃饭的纸条。
施泠隐隐察觉出池骋的低气压。
她照样把手头那点写完了再走。
整理完最后这节课的笔记。
施泠一手扣上笔记,一手打开她平时记作业的本子。
她刚打开就察觉手感不对,拿过来看时候。
中间夹着一张纸条。
还是一样狗啃模样的纸条和好了不少的字。
只有两个字。
下来。
施泠确信无疑,这必定是池骋的手笔,但是他究竟什么时间塞进来的她毫无察觉。
他如何确定她一定能看见纸条呢?
她看了眼表,从下课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
施泠出了大堂,看他正倚着路边电线杆子抽烟,两条长腿交叉着撑在地上。他穿了件潮款白T恤就这么靠在贴着各样牛皮癣广告的电线杆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损形象的地方。他耳钉旁边,还有红色加粗的重金求子字样。
他看见施泠慢悠悠走过来,别无表情,完全不像在楼下等了二十多分钟的人,不急不躁,像个胸有成竹的猎人,笃定了她会来。
池骋似乎深谙忽冷忽热之道,此刻那点儿不愉快在他脸上丝毫看不见。
等她走近了,池骋眯着眼睛给她扔了包烟,“要不要试试,酸奶爆。”
好像上次消防通道里跟她说不会抽就别学的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