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不需要,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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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浅发现怀孕,是在这一年的秋天。
很巧,就是他们结婚纪念日那天,9月11日。
当天纪淮很快乐,然后他自己做了个决定,要改掉他的姓。
“我希望弟弟或者妹妹喜欢我,不要觉得我是外人,连‘11’的大名都叫程,十一,我就叫程淮吧,一家人整整齐齐。”
转年5月20日,虞浅顺产,生了一个小女孩。
起名字时,程家的长辈们想了一堆,让虞浅和程骁南挑选,最后几个字摆在眼前,程骁南和虞浅商量,不如就叫“沐”吧,程沐。
坐在一旁的程淮眼睛一下子亮了。
那时候程淮已经准备上小学五年级,个子又高了不少,他希望妹妹和他一样是三点水的名字,又不好意思开口。
“爸,那么多吉利的、寓意好的字,真的选‘沐’了么?”程淮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程骁南对这件事倒是很随意:“叫什么以后的人生都要她自己过,她有好的爸爸妈妈和这么优秀的哥哥,叫什么都不会差的,你说呢?”
程淮努力点头:“嗯!”
虞浅也在笑,她刚生产过,有些虚弱。
她和程骁南说:“叫‘沐’很好,我们的两个孩子都水嘟嘟的感觉。”
程淮眼眶痒痒的。
他在那一刻,很想很想哭。
程沐是个小精灵,笑起来很想程骁南,有个可爱的小酒窝。
程淮那一整个暑假都不怎么出去玩,还会约同学来家里,给大家显摆他的妹妹,亲妹妹。
一群男孩子眨巴着眼睛,目光紧盯着躺在婴儿车里粉嘟嘟的女婴,拿惯了篮球的手都不知所措,想摸摸碰碰又都不敢,只能傻看着。
有人说:“程淮,你妹妹真好看,像个天使。她睫毛好长啊。”
常年霸占年级第一都还是十分谦虚的程淮,却在这个时候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骄傲地扬起下颌:“那是当然的了!我的妹妹嘛!”
程沐和程淮一天天长大。
在程沐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程淮已经高二了。
开学前的假期里,程骁南和虞浅带着他们进行了一次有意义的旅行。
他们去祖国东边的一座小渔村里做了半个月的义工,每天背着袋子捡那些被海水冲到岸边的垃圾,有时也会坐着船去海里打捞垃圾。
那次旅行结束后,程淮和程沐晒得黑黑的,却在离开时心甘情愿捐出两人的压岁钱,捐给海洋保护协会。
孩子们有让人欣慰的时候,也会有让人操心的时候。
程沐二年级那年,程淮已经高三,但有一天下午,程骁南接到虞浅的电话,老师说两个孩子和人打架,现在在办公室里。
那天虞浅正好不舒服,发低烧,在家里休息,是程骁南去的学校。
他赶到办公室时,程沐眼眶红着,被程淮护在身后。
程淮通常都是温润的,今天却面色冷淡。
教室另一边站着两个男生和一个小男孩,其中一个男生眼眶是青的。
程淮脖子上也有一道长长的划伤。
程沐一看见程骁南,从哥哥身后探头出来,小声哽咽着叫了一声“爸爸”。
“受伤了么?”程骁南问。
“没有。”
问清缘由,程骁南的神色也跟着冷下来。
程淮说是那个和程沐同伴的小男孩先骂了妈妈,小男孩说,“我妈妈说了,你妈妈以前在国外有其他男人,是别人不要了才回国和你爸爸结婚的。”
程沐平常是小淑女,每周都去学钢琴,对自己的手保护得很好,因为家里人的宠爱,说话也从来都娇滴滴的,慢条斯理,文静又懂礼貌。
但当时她听完同学的话,像一只红了眼的小豹子,冲上去要和那个男孩打起来。
那男孩正好是家里表哥来接,表哥和顺路的同学都在,两个高中大男生不明就里拦住了程沐,还恐吓她说,让她离他弟弟远点。
那男孩有了哥哥们的庇护,当场叫嚣:“我没说错,我妈妈说了,你妈妈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坏女人。”
程淮过来接妹妹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听见他们说的话,程淮把程沐扯到身后,和他们打起来。
起因如果是孩子们的日常冲突,程骁南也不会把脸色冷到现在这种程度。
程淮和程沐没见过爸爸这种样子,在家里爸爸都是笑着的,围着妈妈身边转,嬉皮笑脸,好说话得很。
程骁南坐在程淮的老师办公室里,听对面家长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他没说话也没表态,垂眼摆弄着腕上手表。
“小孩子哪怕说话有些过分,也不能打架嘛,打架是不好的呀......”面对程淮和程沐的控诉,对面家长有些心虚,和老师们解释着说。
“打架是不对。带孩子去三甲大医院检查,所有费用我都出,额外会赔偿营养费。”
程骁南忽然抬眼,“程淮程沐,过来。”
两个孩子很懂事,冲动之后也道歉了。
只是,道歉之后仍有不服,程沐小声说:“可是他说我妈妈了。”
程骁南当然知道。
打人不对,是要道歉。
但对方说他的妻子,他也不能忍。
程骁南起身:“我需要这孩子亲手给我妻子写一封道歉信。作为孩子的家长,和这么小的孩子说些有的没的,你不羞愧么?道歉信我希望也能看到你的,要手写。如果没有,这件事情我不接受和解。凡事皆有因果,你们的教育和造谣是打架起因,也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天是星期五,学校放学早。
校园里空无一人,程骁南去买了饮料,和两个孩子一起坐在台阶上。
附中校园比当年程骁南上学修缮得更美,红绿相间的操场,教学楼重新粉刷过,主楼体对面的体育楼刷成了奶黄色,国旗随风飘扬。
偶尔一个两个未离校的学生,穿着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校服,背着书包从操场中间走过。
程骁南身上那种戾气已经褪去,他和孩子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很随意,不端家长的架子,更像是朋友。
程淮帮程沐把饮料拧开,但程沐没喝。
小姑娘坐在程骁南右侧,皱了皱眉,眼眶通红,趴在程骁南腿上:“爸爸,我讨厌他们说妈妈。”
程骁南抬手拍了拍程沐头:“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别人的妈妈坏话,对不对?这说明妈妈更有格局。在你们不能自己明辨所有是非之前,有不随便说别人坏话的妈妈,这是好事。说明妈妈更可爱,对不对?”
校园里响起一阵,不知道是上课铃还是下课铃。
程骁南说,他们那样说,是他们不对,但打架这件事,是你们不对。
程淮一直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典范,长得也干净,招人喜欢,平时性格是最斯文的。
今天也是气狠了,半天才蹦出一句:“爸,要是你呢,要是你在我这个年纪听见他们说妈,你怎么办。”
程骁南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会动手。”
“你看,根本忍不住的......”
“但那只能说明17、18岁左右我们不够成熟,还很冲动。并不能说明,这件事用这样的解决方式,就是对的,你说呢?”
程骁南喝着饮料,斜眼瞥了程淮一眼,“在妹妹面前打架不太行吧,万一妹妹受伤呢?万一妹妹学到了你这样的解决方式呢?做哥哥的,总要沉稳些。”
“......对不起。”
“你们两个,做得最错的事情是什么,还没想明白呢?”
两个孩子没说话,程骁南就说,“妈妈还在生病,现在让她担心,是不是很不好?”
“妈妈知道了?!”
程沐一下子站起来,满眼惊慌,“不可以告诉妈妈,妈妈还在发烧......”
程骁南耸肩:“保不了你们了,学校是先给妈妈打的电话,我是被妈妈差过来的。她比我还早知道。”
“我们回去会和妈妈道歉的。”程淮说。
程骁南也站起来:“知道就好,回去怎么你们自己和妈妈说,别在让她担心你们了,程淮,脖子上的伤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小伤,回家吧。”
回家后,其实虞浅没有问起这次的事情。
她只是仔细看了看程淮和程沐,确定两个人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其他的没再多问。
虞浅并不是一个对小事揪住不放的妈妈。
她觉得,孩子如果愿意说,自己会说出来。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吃饭和睡前是他们一家人用来沟通的时段,大家都习惯了把自己身边的小事在这个时候分享出来。
晚饭时,虞浅已经退烧。
程骁南盛了一碗汤放到虞浅面前,然后给了两个孩子眼神。
程沐讲了起因,程淮讲了经过。
最后两个孩子表示,如果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方式解决。
还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和虞浅道歉,说不该让她担心。
程沐捅了捅程骁南:“爸爸,子不教父之过,你不和妈妈道歉么?”
程骁南非常傲气地说:“爸爸在家里地位高,多大的事儿都不需要爸爸道歉,知道了?”
两个孩子同时翻了个白眼。
睡前,程骁南关好卧室门,手扶着虞浅的腰肢:“头还晕么?感冒彻底好了?”
“嗯,没事儿了。”
“我看你吃饭时总看程淮的脖子,是担心了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那小子没事儿,小伤。他还挺随我,打架不吃亏,我看和他起争执的人家是两个同龄大男生呢,也没打过他,挂彩比他严重点。”
虞浅看程骁南一眼:“你就这么教育他的?”
“那哪儿能呢,我在学校严厉批评他们了,告诉他们打架不对,放心吧,下次都不敢了。”
程骁南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我和儿子女儿谈心半天,这么称职的爸爸,没点奖励么?”
“你想要什么奖励?”
程骁南还没琢磨好,虞浅吻了吻他的侧脸,然后走开,看样子这事儿就要揭过去翻篇儿了。
他“啧”一声:“就亲一下?这就完了?”
“爸,我沈叔打电话过来,你......”
程淮举着程骁南的手机推开门时,就看见他爸刚从背后拥住他妈。
“臭小子你开什么门!”
“啊,那我出去我出去,你们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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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骁南和孩子们说起过二月兰,也想过带他们去看。
但当年他去过的那片郊区,早已经被重新规划建设成了城市公园,整齐简洁的花坛里种着各种植物,昂贵的进口玫瑰在阳光下灿烂盛放,虞浅有一年拍外景还去过那边,一点曾经的影子都没有。
也是那次,程骁南和两个孩子陪着她一起去郊区。
晚上住在酒店套房里,程骁南和程淮、程沐讲起过去:“以前这儿不这样,就窗外公园那边,看见没,有一片野树林......”
程淮毕竟年纪大一些,听到“野树林”这样的词儿,直接问程骁南:“爸,你确定沐沐能听?别是什么少儿不宜吧?”
“去,我有那么不着调?”
后来程淮和程沐知道了,这地方以前有一大片二月兰,爸爸妈妈的情侣手链里面的淡紫色小花就是很久以前在这里采的。
程沐是个贴心的小姑娘,有一次和学校出去参加夏令营,在某个山坡上看见了二月兰,她当时几乎激动得惊叫出声。
连带队老师都吓了一跳,说,怎么平时文静的小姑娘叫起来这么突然。
程沐脸红透了,举手报告,希望老师能允许她采一株二月兰回去。
老师问起缘由,她就骄傲地说,这个花是爸爸妈妈的定情信物,她妈妈婚纱上绣的都是这种花。
晚上和虞浅打视频,程沐倒有些低落了。
她在视频里说:“妈妈,我已经很认真保护那枝二月兰了,但它还是蔫了。”
“把它夹在本子里,它会变成妈妈手链里那种标本,很可爱。”
“真的吗?”
结束夏令营回家,程沐把自己在野外做的几朵二月兰标本带回家,送给程骁南和虞浅。
后来这几株标本,被虞浅装裱起来,放在客厅酒柜上,下面一行烫金字体,写着“挚爱的女儿对我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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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秋天。
二球悬铃木巴掌大的叶片像秋风烘烤熟透的薄饼,落在路边,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变脆,踩上去脆生生地碎成几块。
程淮今天下午大学里没课,开了车接上程骁南,一起在小学门口等着程沐放学。
刚踩碎一片悬铃木的叶子,程骁南电话响起来。
程淮正好像约沈深家儿子打篮球,接了电话,一句“沈叔”话音还没落,就被沈深电话里的话惊得懵了。
沈深语速快,说了一大堆——
“哎?哦小淮啊,你爸呢?你问他今天来不来公司接你妈下班,拍摄场地出了点问题你妈脚受伤了不能走,那什么,要是过不来我送你妈回家吧,被担心。反正你和你爸说一声哈,我先挂了这边处理事儿呢。”
程骁南已经看见从校门口欢乐跑出来的程沐,和闺女挥了挥手。
扭头看见程淮拿着手机,一副怔怔的样子。
程骁南问:“发什么呆?”
“爸,沈叔说,拍摄现场出了点问题,妈好像受伤了。”
“哪受伤?严不严重?”程骁南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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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浅原本在“Eleven”摄影基地的C区拍摄,搭建好的拍摄场景是用木箱做出梯台的样子,上面铺了一层暗色布料,并布置了大堆印了乐谱的废弃纸团,散落在上面。
她和另外两个模特,需要坐在上面这个木箱阶梯上拍摄。
事情发生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站在后排的模特忽然尖叫一声向后倒去,虞浅隐约听到一点木头断裂的声音。
她拉了身后的模特一把,慌忙中自己也扭伤了脚踝。
伤得没多严重,她们三个模特手臂或多或少有些划伤。
虞浅脚崴了一下,其他的也没什么。
拍摄并没有终止,她们三个在场景恢复并确定没有隐患后,完成了拍摄任务。
但也是这样一拖延,虞浅脚踝有些肿起来,拿了冰袋在敷。
这事儿惊动了沈深。
“Eleven”是最注重模特们安全的,布置场景用的东西都需要经过相关部门的严格审批,这种布景的用木箱,规格绝对不会差到模特们踩上去就能折断的地步。
毕竟女模特们体重别说100斤了,有的连90斤都不到。
检查过发现,木箱根本不是摄影师要求订购的规格,木板厚度居然比预期薄了4mm。
沈深一打听,最近一段时间其他拍摄场的布景材料质量也参差不齐,有人反应过,但没出现什么事故,这些消息就被搁置了。
支出账务是沈深批的,哪怕材料有问题,也一分钱没少过。
那就是采购环节中,有人在中间贪污了部分钱款,然后以次充好。
沈深本来就焦头烂额,一进摄影场地的休息室,就看见虞浅正在敷冰块。
他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我的天别告诉我刚才摄影过程中出现事故受伤的女模特是你。”
“只是崴脚......”
“医务!医务呢!!!”
沈深压根没听虞浅说完,扯着脖子喊来医务,然后嘟囔着说,“我得给南哥打个电话,我完了,本来就工作失职,现在伤的还是他心尖上的宝贝,我看我死定了......”
虞浅觉得自己只是脚踝扭伤,程骁南不至于大惊小怪。
但没隔多久,程骁南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三个人都是一脸焦急,进门就开始拉着她问东问西,问她怎么还不去医院。
程沐看上去一脸要哭了的样子:“妈妈,你疼不疼啊?让哥哥背你吧,我们去医院。”
程沐也说:“妈,我背你去医院。”
虞浅看向程骁南,还指望他说点什么稳定稳定孩子们的情绪。
结果程骁南也是皱着眉开口:“医院得去,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
最后还是虞浅说服了她家这三个大惊小怪的家伙,敷过冰其实脚踝已经消肿不少,明明可以自己走路,却被程骁南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拍摄时的大长裙,层层叠叠的纱料缀着亮片垂下去,拖尾几乎垂在地面。
程骁南压低声音,尽量用两个孩子听不到的音量:“真不用去医院看看?我怎么瞧着挺严重?肿了都。”
虞浅揽着程骁南的脖子,也压低声音:“不用,真的不严重。”
他们经常有这样对话的时候,哪怕已经是老夫老妻,也喜欢一点独立的空间。
虞浅问程骁南:“听沈深的意思,好像这次道具事故涉及到的人很多?处理起来会很麻烦么?”
“不麻烦,公司的事情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就是可能会需要加几个班,解决一下后续事情。”
程骁南抱着虞浅,快到电梯间时,忽然笑了一声,“你这裙子怎么这么像婚纱呢?”,
“就是婚纱。”
“哦,我说呢,抱着你总有种又娶了你一次的感觉。”
虞浅轻轻扬了下眉毛:“那你亏了,娶两次都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能说是亏?要真是娶两次都是你,那我也太幸运了,只要我娶,我就希望是你。”
他笑了笑,露出酒窝,“别人不行。”
“爸,什么别人不行?”
程淮按下电梯,眉眼间隐含担忧,目光往虞浅脚踝上看,“你和妈说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说点情话,瞎打听什么。”
孙月这几天出差没在,另有临时助理跟着虞浅。
这次虞浅扭伤脚踝,临时助理显得有些紧张,一直跟在程骁南他们身后,也不敢吭声,默默相送。
程骁南忽然回眸,吓得助理紧张地瞪大眼睛。
程骁南只和程淮说:“你把你妈包接过来吧,别麻烦人家拎着了。”
“姨,包给我吧,您别送了,去忙吧。”
助理连声应着,把包递给程淮。
一家四口进了电梯,到楼下坐进车里,虞浅的包被程淮拎着放在了后排。
车子发动不久,刚开出“Eleven”,程沐忽然看见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问虞浅:“妈妈,你包包里为什么有个废纸团?”
那是虞浅从拍摄现场捡回来,放在包里的。
程沐举着废纸团,从驾驶座椅和副驾驶座椅的缝隙里,把它递过去。
开着车的程骁南也抽空看了眼程沐手里的东西,随口问:“乐谱?”
“嗯。”
“论浪漫,还真是谁都比不过老江,拍个婚纱照宣传广告也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老江是虞浅这场拍摄的主摄影师,想法浪漫得不行,每次都有新点子。
本来程骁南是在侃侃而谈老江的事情,遇到红灯停下车来,程骁南好奇废纸团上是什么谱,干脆拿过来展开看。
他少年时也是学过吉他的,虽然学得半吊子但识谱还是行的。
跟着哼哼几句,程骁南忽然饱含深意地看了虞浅一眼。
那是一首老歌了,《当你老了》。
歌词是根据威廉·巴特勒·叶芝的《Whenyouareold》改的。
当年去领结婚证的路上堵车,程骁南曾为虞浅背过这首诗。
两个孩子和他们有代沟,很多他们熟悉的曲目,俩孩子都没听过。
程沐还在问,爸爸哼的是什么。
程骁南把那张揉皱过的纸叠好,放在心脏位置的衬衫口袋里,在绿灯时启动车子,笑着回答孩子们:“是你们妈妈对我的爱。”
程淮坐在后面,从倒车镜看着他爸眉眼含笑,一副作死的样子:“让阿姨给做猪脚煲怎么样,妈妈脚不是受伤了么,得补补。”
果然,他爸被怼了。
虞浅说:“顺便炖个猪脑给你补补。”
一路上程骁南心情都十分好,除了担心虞浅的脚踝,还总在红灯时盯着她看。
虞浅问他看什么,他就笑,说看他车里有个仙女,太美了,舍不得挪眼。
车子开到离小区不远的路口,虞浅忽然眯了下眼睛:“程骁南,刚才拐进小区的是不是小姑家的车?”
“没注意,车牌号667就是。”
虞浅就是没看清车牌号才问的,倒是身后的程淮说:“可能真是,我也看着像。”
一家四口把车开进小区,才发现楼下的地上停车位停了好几辆眼熟的车子。
老程在,程骁南小姑和小姑父,大姑和叔叔,还有二舅和小姨,但凡住得稍微近点的,都来了。
虞浅有点茫然,还在心里琢磨: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来了。
程骁南刚把车窗落下来,老程马上探头进来:“小浅啊,哪受伤了,没事儿吧?我叫了医生,一会儿就到,让他再给你看看。”
“......爸,我没事儿。”
原来是去“Eleven”的路上,程淮和程沐收到老程的信息,问他们:
晚饭要不要到爷爷家来吃啊?
称沐和老程说,不去了爷爷,妈妈工作时受伤了。
老程急坏了,正好那会儿程骁南小姑打来电话,老程就说,小浅受伤了。
反正一家一家的,这消息就传开了。
都担心虞浅,就都过来了。
一起吃饭时,老程还在数落程骁南:“你那破公司能开就开,不能开就别开了,布景还能出问题,把小浅摔坏了怎么办!”
程骁南在桌子底下拉虞浅的手,和虞浅短暂对视一眼。
然后才无奈开口:“爸,爸,老程!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了?别总说我了,以后‘11’都看不起我,怎么办?”
晚上睡前,程骁南从浴室把虞浅抱出来,帮她吹头发。
虞浅耳边都是吹风机的嗡鸣声,只在化妆镜里看见程骁南薄唇一开一合的,似乎在说什么。
她转头,问:“说什么?听不见。”
程骁南明明是在抱怨老程,刚才送老程下楼时他还挨了一顿数落,但虞浅这么一转头,素着一张脸,两颊有一点被热风吹出来的粉,程骁南忽然就想起一些不该想的。
他怕烫着虞浅,挪开吹风机,偏头清了清嗓子。
“问你呢,刚才说什么?”
程骁南才转过来,垂头去吻他的妻子。
“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爱你。”
门外,想去找虞浅的程沐被程淮挡住。
程淮把没管好的门轻轻带好:“别去了,不方便。”
“爸爸和妈妈又在亲亲了么?”
程沐噘嘴,“哥,每次都是你能看到,我也想看看,‘11’也想看啊,对吧‘11’?”
程淮弯腰抱起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11”,推着程沐往客厅走。
他心想,也没看到什么。
只不过透过门缝,看到爱情它有一张不老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