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长亭九梦君(八)(2 / 2)

问棺 七小皇叔 0 字 2022-05-04

似两株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蔓藤有了各自的乔木,眼瞧彼此长得更好,攀爬得更高,不再跟从前似的东倒西歪,谁也承载不起谁,但偶然还是会想起一些风吹雨打的日子,不记得是东风还是南风,也不记得是小雨还是大雨,只足够记得用力依附的心情。

自然,这同爱情没什么关系,而世间的真心,也未必只有两情相悦一种。

她收整好了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这才得空静静捋一捋过往。

午后终于舍得撒些阳光进来,给院子里的枯木上了一层金色的漆料,李十一、宋十九同阿罗候在院子里,等待未收拾好的阿音。咯吱咯吱的木板声响传来,蹬着矮高跟的姑娘又上楼要换一双皮鞋,李十一将视线自悠着秋千的宋十九处收回来,投向低头整理纸伞的阿罗。

那是一把极眼生的伞,以平平无奇的木色油纸糊了,伞骨却仿佛是雕花黑檀木,散发着桐油的香气。阿罗听见李十一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头也未抬,柔声说:“它叫提灯。”

提灯是她的法器,已经许多年未使过了,如今没了伞,便遣人送了来。

她将提灯撑开,撑起一片盛开的阴凉,阳光自半透明的伞面上拓下来,将她苍白的脸庞笼罩得影影绰绰,她落了落睫毛,将提灯轻轻往上一抛,食指在伞骨低端略微一抬,那伞便悠悠旋了起来,似一盘完好而陈旧的满月。

微弱却果决的杀气自旋转的伞面间蔓延开来,李十一抬了抬脸,见阿罗扬手将伞一收,又如往常遮阴一样亭亭支起来。

“不晓得是我这两月聚了魂的缘故,还是因着你在我身边,神识日益觉醒,我身上束魂令的作用竟减了许多。”自己的术法不再受泰山府和四九城地宅之限,阿罗在为病中的阿音施力热水时便有所察觉,令人送来提灯也不过一试,不想竟果真能使出一招半式来。

“提灯,还是你赠我的。”阿罗笑得苍白而温软,“也不晓得今日上山,落雨不落。”

李十一却未接着这一话题,只忽然道:“我听闻,你下令在泰山府降整二十二日雨。”

那日阿罗和阿桃的对话,唯有耳识清明的李十一听了个明白,也只有近来时常翻阅泰山府典籍的她知道,阿罗留下的那柄伞,名唤游星,乃泰山府至宝之一,有聚魂结魄之功用。

阿罗被罚八十一道饮魂鞭,鞭出了并不牢固的魂魄,为修补神识,便将游星携带身边。而如今她将游星留给了阿桃,只用撑伞七日,阿桃便能保全神魂,往后成人化形,无需再修千年之久。

阿桃随身伺候,自然晓得游星的功用,而二十二日的降雨,便是浮提大人隐匿的恩典。

恩准她有撑伞七日的借口,允许她拥有两月零八天的回忆,听任她记得近身上药时大逆不道的心疼和悸动。

阿罗垂着眼帘,姣好的侧脸似一个寻常的闺秀,她原本应当更果断些,只是她忽然有了一种唤作感同身受的情绪,她那时望着阿桃,心里边反反复复地叩问,当日自己对阿音爱而不得时,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去退了婚。

是为了记得,为了不辜负。

记得自己赤诚坦然的爱意,不辜负这往后未必再有的孤勇。

因此她想,屋檐底下才长成不久的桃金娘,或许也想要记得。

她未开口,李十一秋水般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来:“若是她不舍得用它呢?”

阿罗顿了顿,拇指在伞骨上一滑,眼神看向裹着大衣踏出房门的阿音。

阿音渥着白皙的手,哈一口气搓了两下,一面妖娇娇地笑,一面朝她走来。

阿罗轻声道:“那便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