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惨死异乡。
端执肃茫然看着墓碑,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对岁忘归没有半分了解。
他不知道岁忘归在京城中无人相护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为何会性情大变在朝中搅弄风云,他更没有亲自问过岁忘归当年你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我便自顾自地暗暗记恨埋怨。
端执肃缓慢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墓碑上的名字,一时间感觉自己似乎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宋冼看着端执肃惨白的脸,轻轻上前扶住他:“陛下。”
端执肃立在雪地上,几乎成了个雪人,半晌才喃喃道:“先帝身旁的那个老太监,现在在何处?”
宋冼愣了一下,才道:“还在太和殿。”
“带他来见我。”
宋冼颔首称是。
入夜后,年迈的太监跟着宋冼到了太和殿寝宫,见到端执肃坐在书案旁,忙敛袍下跪。
“见过陛下。”
端执肃紧紧盯着他,道:“你跟在先帝身边时日最长,知道的自然也最多,朕问你,七年前景王入宫面见先帝,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太监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浑身微微发抖。
“陛下,老奴……”
端执肃道:“你一一说了便是。”
老太监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尽当年旧事。
“……那杯毒酒本是赐给当年的陛下的,但是景王他……”老太监说着也有些不忍,吸了一口气,才道,“他却夺了饮了去。”
端执肃浑身一颤,骇然地看着他。
怪不得……
“但是先帝并未想要赐死小侯爷,即刻命太医前来诊治,这才留了一条命。”
端执肃只觉得疼痛从心间瞬间蔓延到了脑海,令他眼眶有些酸涩发红。
怪不得先帝临终前会说那句话——
“污名……七年前他命大活下来了,现在……还有这个命命活吗?”
端执肃死死握着拳,指尖陷进掌心,钻心地疼。
宋冼看到端执肃似乎要站不稳了,忙道:“陛下?”
端执肃眼前发黑,喃喃道:“我竟然不信他……”
竟然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不信他。
他只觉得舌尖似乎有些血腥之气,胸口堵着一口气憋得他头脑发昏。
端执肃死死按着桌子,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还有呢?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老太监已经将最不能说的都说了,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一一说了。
“……二皇子是前朝南疆献来的公主所生,许是怀疑他的生母是先帝所害,所以当初才会暗害太子,引得朝纲大乱。”老太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站不稳的端执肃,又磕了个头,道,“景王记着二皇子陷害您的仇,所以便不顾皇命,也暗中送了一杯毒酒去相国寺幽禁二皇子之所……”
“先帝大怒,将其幽禁在景王府,直到陛下回京……”
四周一片死寂,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端执肃站在原地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我……我知道了,下去吧。”
老太监忙起身下去了。
门被轻轻掩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端执肃才似乎如梦初醒,身体摇摇晃晃几下,才猛地按着胸口踉跄着坐在了椅子上。
宋冼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迟疑着道:“陛下,那老太监之言……”
端执肃满目颓然之色,眸子盯着虚空,声音微颤:“我当时疯了吗?”
宋冼:“陛下……”
“我为什么不信他?”端执肃喃喃道,“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大火席卷,化为灰烬?
端执肃已觉得这七年来的边境之苦令他看破了世间痛苦冷暖,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一生最令他痛苦的,竟然是悔恨。
爱恋怨恨可以随着世间流逝而一点点消失,而悔恨和愧疚却不会。
不信岁忘归令其挣扎数年惨死荒原的悔恨,宛如跗骨之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会在他的余生萦绕不去。
端执肃就这样带着自己对自己的怨恨度过了余后三十四年。
临终前,他恍惚看见少年时的岁晏在所有人离他而去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认真对他说:“我自然是信殿下的。”
接着,眼前逐渐腾起层层雾气,将他的身影掩盖住。
再次有意识时,他跪在地上,不知今夕是何年,却疯了一样挣扎着喃喃道:“我要去找忘归……”
重来一世,花灯节上,灯火通明。
年轻的宋冼一把抓住他,嘴中焦急嚷着:“殿下!”
端执肃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前世的债今生来还,我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