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景行呼吸一顿,回想起前几天岁晏说的他有时好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话,试探着道:“侯爷,你现在……已经醒了,不再做梦了。”
他伸手在岁晏冰冷的脸上一贴,温声道:“是暖的,能感觉到吗?”
岁晏呆呆地看着他,呢喃道:“我醒了?”
君景行抓着岁晏的手,在他指腹上轻轻扎了一下,道:“疼吗?”
岁晏摇头,声音有些发抖:“不疼,一、一点都不疼,你在骗我……”
君景行回头看了看,确定无愿不在,才手上用力掐了岁晏手背一下,道:“这样呢?”
刺痛从手背顺着手臂传到脑海,岁晏愣了半天,才轻轻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君景行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不怕不怕,醒来忘了便好了,不用担心。”
岁晏只是摇头。
君景行道:“被梦魇住之人,有时刚醒来时会分不太清楚梦境和现实,这不是很严重的症状,等上片刻就会好了,你不必多想。”
岁晏肩膀微颤,半晌才小声道:“我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
君景行一愣,神色有些骇然。
岁晏抬手指着桌案上的残烛,声音有些颤抖:“我看着它一点点烧完,绝不会记错的。”
蜡烛顺着烛身缓慢往下滑,岁晏甚至能记清楚总共到底落了多少滴蜡泪下来。
君景行看着他脸上恍惚都浮现了绝望之色,不知怎么安慰,也不敢再走,便重新点了蜡烛,将被子拖到了内室,打算今晚睡地上。
岁晏一直抱着头将脸缩在膝盖里,时不时地微微颤抖,浑身上下仿佛都笼罩在满满的恐惧之中。
君景行去扶他的肩膀,小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这里,你睡吧。”
岁晏看了地下的被子,半天才有些乞求地抓着他的袖子,哀声道:“你会走吗?”
君景行承诺:“我哪儿都不去,你什么时候想找我唤我一声便好。”
岁晏怔怔地看着他,被君景行承诺了许多句随叫随到,才讷讷松开手。
但是当君景行一转身欲走,他又立刻扯住他的袖子。
君景行没有不耐烦,回过头来,再一次道:“不要怕,没事的。”
岁晏这才将手指一根根卸了力道,缩回了被子里躺着。
他宛如惊弓之鸟,浑身蜷缩成小小一团,满眼都是惶恐不安。
但是岁晏之前本就大病一场,自那后十分嗜睡,他没撑上一炷香便疲倦地再次睡去。
君景行等到他呼吸平稳了,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君景行将被子收回去,听到床幔中有动静,连忙掀开帘子进去。
“侯爷?”
岁晏不知何时醒了,呆呆地看了半晌。
“我醒了?”
君景行忙道:“是是是,醒了醒了,天都亮了,你看。”
他将床幔挂在两边金钩上,让岁晏去看外边的光亮。
岁晏看了半天,才恍惚点头:“我、我知道了。”
自从前天晚上岁晏记起来梦中之事后,君景行便一直觉得奇怪,昨日起来时有端明崇在还好,今日倒是让君景行看出了些端倪。
岁晏是真的分不清楚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这种转变应该并非一夕之间可以有的,应该是他上回梦醒后无缘无故落泪便已开始循环不断地做那种最令人恐惧的噩梦,只是他记不起来,白日里便不觉得有多恐惧崩溃。
日积月累,饶是个正常人,每晚置身那种孤独到令人发狂、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现实的地方,也早该发狂了。
君景行试探着道:“太子应该很快就要过来,要不同他说一说吧。”
无论君景行怎么探脉,都探不出任何端倪来,而前晚端明崇宿在这里时似乎就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思来想去,许是端明崇能给岁晏似乎缺失了一大块的安全感,让他不再做噩梦。
但是哪知岁晏一听,立刻抓住君景行的手腕拼命摇头:“不、不能告诉他!”
君景行皱眉:“可是你这样熬着,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可要如何是好?”
岁晏撑着酸软的手下床穿衣服,轻声道:“总之你不能告诉他。”
若是太子知道,十有**会将他送出京城。
岁晏虽然惜命,但是却总是觉得这种噩梦并不能直接将他害死,便总是存着侥幸的心理,能拖一天是一天。
君景行:“可是……”
“没有可是。”岁晏勾住一旁的衣服披在肩上,苍白的脸上强行撑起一个笑容,“你不要告诉他,我没有事,一点事都没有。”
君景行看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欲言又止。
岁晏将衣服穿好,轻轻扶着手腕上的佛珠,道:“都这个时辰了,药煎好了吗?”
君景行一愣,接着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是他认识岁晏以来,头一回听到他主动要药。
君景行眉头紧皱:“你这副样子看着像没事吗?就算是之前发病时脸色也没那么难看。”
岁晏还是那句话:“没事。”
这事就这么瞒下了。
端明崇每日都会过来侯府看岁晏,起先也瞧出来了岁晏脸色似乎很难看,但是岁晏硬是说没事,被追问得急了便赖到君景行煎药太苦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