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平的语气平淡,却寒意森森,孙传庭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他也不满东林党徒的作为,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们视为比阉党还严重的天下大害。
“为什么?”孙传庭沉声问道。
淡淡一笑,陈海平道:“大哥,魏忠贤权倾天下,势焰熏天,捕杀东林之徒无所不用其极,但他敢加商税吗?敢加那些豪绅勋臣的地税吗?”
孙传庭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他听的是一头雾水。
陈海平接着道:“大哥,神宗皇帝为什么要派矿监税使?实际上,派矿监税使不过是变相的加商税。那神宗皇帝为什么不直接加商税,反而派矿监税使弄得天怒人怨呢?无他,神宗皇帝加不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大哥,大明王朝表面上是皇帝大权在握,想杀谁就杀谁,像贬谁就贬谁,但实际上,除了开国之初的几位皇帝,大明朝真正当家作主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皇帝,而是官,现在是官天下。”
孙传庭的脑袋嗡嗡地,他隐隐知道陈海平说的有道理,但一时又消化不了,也接受不了。
陈海平又道:“大哥应该不会忘记,矿监税使虽然肆虐天下,但也往往如过街老鼠。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的钦差被人打死了,却能不了了之。又如那个名臣李三才,竟敢诬陷皇帝钦差,将其下狱,最后非但无事,反而成为一代名臣。”
孙传庭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陈海平道:“这没什么不对,而是这种现象说明了一个问题,它说明了皇帝怎么做都行,但就是不能损害‘官’的整体利益。”
“大哥,堂堂华夏,亿万子民,一年税入竟然不过四百万两,而小弟这一趟蒙古之行,少说也能挣一百万两银子。大哥,这不可笑,不荒唐吗?再以小弟为例,推而广之,大哥自然不难想象天下的商业贸易规模是如何庞大,如果稍微加一些商税,又何止这区区四百万两银子。”
嗡嗡之后,孙传庭的脑袋又开始发晕。
陈海平道:“大哥,如果仅此而已,‘官’之害尚不足以害天下,但贪婪之性又如何会止于此?他们几乎都坐拥良田,却不仅不上缴赋税,而且肆意欺榨百姓,地租少者五六成,多者七八成。他们哪一点的光鲜,不是百姓的血汗所聚!”
“大哥,天地要变了,近几十年天候反常,灾变不断,如果灾害有几年连续出现,那必然是遍地烽火,到时必将是内忧外患之局,如果我们不早作打算,万里神州必然将有一场空前浩劫。”
孙传庭脸色数变。
“我知大哥一时还难以转圜,但希望大哥能早作决断,如果大哥做了决断,那蒙古之事就要全仰仗大哥了。”
长长吁了一口气,孙传庭道:“海平,我会好好考虑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忽然,如刀剑铿锵,陈海平拍马而出,放声高歌。
而后,又猛地一勒马头,转头对孙传庭道:“大哥,汉家儿郎失去这等豪迈之情已经多久了?”然后,不等孙传庭回答,便又纵马而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地之上,高歌再起,紧接着,衔着陈海平苍凉豪迈的尾音,数百人突然同声高歌唱和。
大地无风,却似有风雷滚滚。
远处,送行的人都惊异地转头望过来,而孙国清,老眼中闪动着隐隐的泪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