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听完奕山的话,琢磨了片刻,以他对皇上心思的揣摩,应该不会在只取得这么一点战绩之后,就会允准战事休止,正好相反,不论萨哈连乌拉霍通能不能打下来,战事都要继续向所有人都心怀畏惧的层面进发。至于天气原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皇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即便后勤压力再吃紧,也要继续进军。
故此,对奕山的话久久不肯置一词,过了半晌,方始问道,“现在我军能用之兵还有多少?”
“总数在一万三千人上下。”
“武备之力呢?”
“略有损伤,但终究是不碍大局的。”奕山说道,“只不过,八月十七日一战,我军火炮受损严重,如今能够使用的,多为32磅重炮,运行不便,更不必提过江作战了。”
“这不行。”肃顺立刻摇头,“想办法也要将火炮运过黑龙江去,我军现在急需的,就是一场鼓舞士气的大胜,九月一日之前,一定要把萨哈连乌拉霍通城打下来。我不管有多少人的伤亡,总之,九月一日,本官一定要踏上萨哈连乌拉霍通的城头”
“大人,32磅重炮重量极大,搬运……”
“你们看看我。”肃顺用手一指自己的脸,“像是会为这等jī零狗碎的小事担心的人吗?我不管什么重不重,国家huā着大把的军饷,不是让你们和我说什么做不到的”
朱洪章等人从来不曾和肃顺共过事,这一次在黑龙江战线相逢,他总是一副笑容可掬,憨厚喜人的样子,如今看他三角眼凌厉的瞪起,众人知道,这是个比赛尚阿更加难以说话的,不敢多说,各自起身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果然如肃顺所说,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兵士畏于严令,将火炮彻底拆卸,炮车、炮管分别装船,准备起运。肃顺同时命令,清军各部主管,收整余部,片刻也不做歇息,八月二十一日的清晨时分,再度向河岸一侧的俄罗斯驻军展开猛烈的攻击。
天sè大亮之际,清军的先头部队,由程学启所部一营管带辛成所带的430人,遭遇到俄军防卫火炮的猛烈轰炸给对方的火力压制在前突的阵地前,根本动身不得。
朱洪章听着震耳yù聋的炮声,又是急躁又是恼怒。肃顺冷面冰心,根本不考虑清军所处的不利位置,一味要求部队强攻,甚至说出,‘我不要你们的伤亡数字,只要萨哈连乌拉霍通城’的话来,军士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军令如山,不可不从,只好冒死前进。
“焕文,这样打下去不行,辛成所带的一营,已经伤亡过半了。”程学启大声说道,“没有炮兵,这场仗没法打了”
“再让辛成坚持片刻,”朱洪章回头向江岸边张望,眼见有蚊子船搭载炮兵及火炮到岸,兵士们冒着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弹雨,紧张的组装火炮,大片大片的泥土和江中炸起的水huā落在身上,给江风一吹,遍体生寒,那份苦楚,他虽然还离得远,却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朱洪章带兵多年,心中一片酸楚,但面上丝毫不lù,口中大声叫喊,“让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炮车架好,将火炮置于其上,七八个士兵推起炮车,跌跌撞撞的行了过来,后面有人抬着炮箱,落地打开来,取出炮弹,猛的塞进去,合上炮闩,连任何的shè击准备也不做,先自发shè了一炮,“轰”
32磅的大炮轰鸣一声,在前面山坡下炸开,“不行,打得太近了,太近了再打,再打打远一点,远一点。”
炮手不时来回跑动,修正shè击诸元,清军的火炮终于可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双方你来我往的互相对shè了几近一个时辰之久,清军越来越多的火炮加入战团,俄军的炮火渐次延伸,向清军的火炮阵地发shè过来。同一时间,清军的地面部队少了炮兵的干扰,得以快速向前推进。到过了午时时分,终于又回到了八月十七日,他们本来身处的地方。
朱洪章双脚踩在一大片已经变成乌黑sè的土地前面,大有感慨的着道,“我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于我而言,再也不要有下一次如此的经历了。”说罢回身,大声喝道,“命令全军,即刻进兵。为所有死难的大清将士复仇”
命令张运兰带领所部,阻截在萨哈连乌拉霍通城下的山口,防止城中守军再像当天那样,和友军两面夹攻,造成战场态势的不利。程学启、胜保、李世贤、朱洪章等人各自带领所部清军,一股脑的冲上前数日始终未见其详的丘陵山坡,和山下早已经列队迎候的俄军正面相抵——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对方只有步兵,那曾经大建其功的哥萨克骑兵战队,却丝毫没有了踪影。
俄军步兵隐藏在战壕后面,从山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成三道纵深防线,在步兵战壕的后面,是构筑在丘陵地带,以地形为掩护搭建的炮兵阵地。在场的都是知兵之人,心中很明白,只是面前这三五百米的开阔地带,就又是一道不知道要多少战士的鲜血才能填满的鸿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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