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偏殿,我回头对上陆离的目光,只一句,“爷,关门上锁。”
陆离虽然搞不明白,却也照做了。见我绕着屋子寻摸了半天,便问,“你这是琢磨什么呢?”
“棍子!”
陆离听了便要笑,可看了我的神情才觉得不对,却已然来不及了。
萧奕几步走了上来,“不知王爷夫人有什么指教。”
“指教?”我抬起头,冷冷一笑,“你这翅膀硬的还受得了指教?”
萧奕哑然失笑,“夫人,在下是怎么得罪您了?!”
我一巴掌迎上去,打得手都疼得发抖,萧奕被打得一懵,怔怔地看着我。
我反手接连又给他一个耳光,嘴里恨恨的,“我打你个混帐东西,打你个始乱终弃,打你趋炎附势,打你丢了萧家的脸面,打你白白活了十六年……”
直到手被陆离擒了过去,才看见还在愣神的萧奕顶着一张红的不能再红的脸。
萧奕仍是一脸委屈,“夫人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我一咬牙,“你倒是怎么对小语许的愿,你倒又是怎么对她的。”
听到小语二字,他面目表情一滞,微微咬唇,眼底闪出丝愧疚,“我对小语是真心地,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只是让她再等等。不过多久,一年两年,我定能对她负责,今后决不让她吃苦。只是现在,我只能避开风头,什么也做不了,她要怪就怪吧。”
我气的简直要捶胸顿足,又想赏过去一耳光,这回却被陆离使劲固住。
我连带着一起训斥,偏头看着陆离道,“我怎么琢磨着这话说的怎么跟当初某位爷那么相像呢。天下乌鸦一般黑。”
陆离被我说的讪讪的,偏头咳了咳,“一事说一事,旧账回家再算。”
萧奕已仰起头,闭上眼,“您要打就到吧,反正我也不是个东西。”
我心底一酸,只觉得眼泪都涌到眼底,陆离看着我这样也吓了一跳,松了手,我抬着还在颤的手,冷冷一笑,反手打在了自己的侧脸,这一手下去,惊的陆离忙揽住我,萧奕也苍白着脸看向我。
“刚才那些是替小语打你的,这一耳光是我欠小语的。”
“夫人,你……”
我颤抖着闭眼,“养出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祸害了人家清白姑娘的一辈子,我倒是该打,我也该。”
等我睁开眼,萧奕带着惊愕,慌乱中却夹杂着一丝丝的欣喜若狂。许久,自他唇间迸出一声,“姐……姐姐……”
“我真是丢人啊……”我喘息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给我跪下!”
“膨”一声,萧奕跪在我脚边,脸颊间挂着泪,“姐姐,你打你骂,只要你能回来了,奕儿去死也甘愿了。”
“我倒宁愿回不来,宁愿一闭眼就这么去了,也不会看见你现今办的糊涂事。”我一肚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你说……从小教你念三纲五常,我让你背的一肚子孔孟之道,给你讲兵家大阵,论为官布臣,谈孝道,说礼义,知明理,难道……就让你吃着圣人的话手里办这败坏门面的丢人事,小语也是朝中的女官,你对她可是做到没有违规越矩?且不说你们做的这败坏伦常的事,单说儿女之情,你做的到男子汉的顶天立地吗?”
“姐姐我错了,我是想疼惜她的——”
“你倒是好好疼惜啊,你就疼惜到这地步了——”我笑得浑身颤抖,“可如今怎么偏偏是你,在往她身上捅刀子?!”
萧奕哭了,蹭上来抱着我的腿,“姐姐,我错了,我这就去请皇上,请贵妃,我去求他们,大不了我不做什么侯爷郡王了,我带着小语离开,决不让姐姐难做——”
我退后几步,挣脱开他的手,满脸惊痛,惊他脱口此言,满是天真,痛他此刻还是浑浑噩噩,没有半点清醒。
“你想让华语裳死吗?”
萧奕猛然惊醒,慌乱的摇摇头,似乎在自语,“不,不,我不能这么做,说出去,语裳必死无疑。”
“你可算还有清醒的时候。”我疲惫的摇了摇头。
萧奕看着我,“姐姐,你倒是告诉奕儿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干笑了几声,“你什么都不能做了。给我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糊涂,老老实实等着大婚,安安生生和虞宁过日子。”
说罢,抬腿转身,陆离已然打开了门,我伸手扶门迈过栏槛,顿时觉得浑身的力量在手触到门板的一瞬完全散掉,浑身纠结着痛意,双腿麻木着没有知觉。
陆离伸手拉上我,只听身后萧奕的声音若有若无,“姐姐,我真的做错了吗?只此一人,天荒地老,我们都做不到吗……”
只觉得陆离握着我的手一颤,他质疑着抬头看了一眼我,风一吹,我的泪仓皇纷纷而落,天荒地老……竟是何其遥远……我没有转头,只平淡了语气,“把这话给我烂在心底,记住,任谁和谁也终归走不到天荒地老,也许……这世上本没有这四个字。”
踉跄的迈了几步,却觉得有些虚脱,耳边是呼呼的风,似乎还夹杂着萧奕的一声声“姐姐”,我揪紧了帕子,顶着风一步步走着,陆离在后面亦一步步追着。胸口越发的紧,曾几何时,那个月明之夜,我们三人坐在琼风瑶华之下,萧玄轻轻摇着杯中的酒,他的声音清和温润,就像三月的江水,清澈无杂。
“满月为证,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家人,不离不弃,相守相依,患难与共,天荒地老。”
似乎只一句誓言便真的不再分离,便是永久的一家人。只是现在,隔着千般艰难万般险阻,我自此失去了天荒地老……胸前的锦帕越纠越紧,萧玄,你给不了的一生一世,却又用何允我天荒地老……
冷风由后颈间袭入,胸口的疼痛丝丝蔓延着,越来越烈,直至涌上喉间,痒痛难忍,深处似有暖腥流过,我脚下的步子一顿,一口血落在帕子上。身后一只手用力地环上我,我迎上他此刻略显惊慌的目光,只一笑,拉了拉他的袖子,“我走不动了。”
他不发一语抱起我,车子就停在宣德门,他小心翼翼抱着我上车,一路上不出声,只环这我,脸靠在我头顶。我玩弄着他的手,只觉得那手又瘦了,苍白却有力,指尖的老茧说明他多年持笔是舞文弄墨的高手,指腹更厚的茧子只能告诉我,他习剑的年头已是久远了。我扬起头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我抿唇,伸手抹去他眉尖的痛意,轻柔的笑了,“你生气了?”
他扬了唇角,并不语,伸手握上我的手轻轻的攥了攥。
我一笑,“我们成婚多久了?”
他凝视着我,“三年八个月。”
“这么多年了,你都忘不掉吗?”我笑得无力。
他眼底很柔,“这么多年了,忘不掉的人是你。”
我点头,“是啊,论我们之间谁也忘不了。”
“放不下就记一辈子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