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廖清涟却带了唐华回来了——廖清涟为人机警，知道带唐华出城是为了怕万一打起来要分神照料他；后来听得城中无事，自然就带他寻了回来。

乐无央叫过他来细问，原来唐华昨日在院外转悠时被展飞看见掳了去——那日富阳城外廖清涟劝他回去时，路上碰到那两人便是展飞和郎庭璧。两人当时来富阳找寻叶南山，在城外见到廖清涟这样一个美貌姑娘，不免留心了些，无巧不巧便听到她二人的谈话——本来也没注意，后来在叶家看到唐华，方知这少年是乐无央唯一的弟弟！江乐二人都对他颇为关注——展飞心量偏狭，睚眦必报，恨不能早日除了江离这块压在自己头顶的石头，因此一见唐华，便要借他设下毒计，好逼江离上殿；加上鲁王醋意大发，张国俊要排除异己，朝堂上险些便要了江离性命。

唐华本来心中对江离颇有不忿之意，如今亲眼见他舍命维护自己，最后被人打成这样，心中悔愧无及。江离怕他难过，拍拍他肩头道：“你不用自责，就是没有你，我也不能当堂拒捕啊——要么就不做，做就做到底；既然回朝复命，就得遵从朝廷的法度。”

乐无央叹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性子，宁肯旁人负你，不肯先负于人——所以当时才没出手。”江离笑道：“没出手就能教训得展飞抬不起手来了？”乐无央知道以他的武功见识，自己这小动作瞒不过他！抿嘴一笑道：“伤他的是他自己！这人的功夫太过霸道，出手不留一丝余地，这一回两个月内别想再伤人了——谁叫他这般害你！哼，你也是，我的话你一句也不放在心上。”

江离知她是指“不可束手就缚”的叮咛，笑道：“我就是记着你的话才这样做的。”乐无央道：“你还狡辩，你记着什么？”江离笑道：“当初你亲口跟我说过，我师门都是忠义之人，绝不容叛国背主之事——我要当堂造起反来，成了乱臣贼子，还有什么希望回归师门？我自己孤魂野鬼，被人不齿也罢了；害得你堂堂教主也过不了明路，岂不是天大的罪过？”乐无央听他把话又绕回自己身上，偏这话又是自己亲口说的，当着唐华也不好发作，“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江离有乐无央伴在身边，杖伤虽重，心下却着实畅快；乐无央因是为自己累他如此，更对他百般体贴，极尽温柔，收拾起一教之主的尊崇，尽日在旁精心服侍，陪着他开心解闷。江离若不是双腿不便，起动不得，真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一辈子这样才好。

转眼过了三日，这日晚间乐无央刚刚回房，就听外头敲门声甚急——六人住的是客栈中一个单独的小楼，独门独院，乐无央吩咐下去，除了有事自叫人出去，不要店中小二服侍，因此一向无人打扰，忽然深更半夜有人敲门，乐无央眉头一皱，谢兰言出去问道：“谁呀。”

外头一个尖锐的嗓音道：“监国在此，请乐姑娘开开门，有要事商量。”乐无央听见，心底一沉，出来道：“开门。”谢兰言拉开门，鲁王一个健步冲进客厅，道：“乐姑娘，不好了，清军打过钱塘江了，咱们快走。”

乐无央惊道：“炮声还远得很啊？”鲁王道：“这么大的事，孤难道还骗你不成？”乐无央道：“就算是清军渡江来袭，监国是民心所系，众望所归，正宜号令死守，以振民心——城中禁军数千，民众数万，当可支持数日，以待各路义军勤王。监国若走了，军心立溃，城池难保，浙东一隅之地，又能退到哪里去？”

鲁王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清兵马上就快攻到城外了，荆国公率军来护驾，我顾念着你，连夜来找你，别说那么多了，逃得性命要紧啊！”乐无央急道：“监国，你不能走啊，浙东一年多的苦心经营，一走就全完了——你若信得过我，我陪你留下，率军守城，好歹也要跟清军拼上一拼，江东也有十几万大军，未必便支持不住。”

鲁王正在犹豫，门外一名军将抢进厅来，催道：“收拾完了没有？清军都快打进城了，谁不愿走，就留下守城。”鲁王慌道：“走，走，这就走，乐姑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也不是没听说过——清兵个个杀人不眨眼的，整个中原都落在他们手里了，区区一个绍兴城，怎么守得住呢？你快跟我走吧。”乐无央一时气结，半晌冷冷道：“我算知道这大明江山为什么守不住了。”

鲁王听了脸上一红，这时江离也在谢兰言扶持之下来到前厅，他已听谢兰言说了清军来袭之事，进来躬身道：“监国，臣愿拼死护驾，求监国且不要走。”鲁王瞪了他一眼，道：“孤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乐姑娘，”乐无央道：“那监国就请便吧，我等区区微命，不劳监国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