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就当我不在这世界上了(2 / 2)

管家敲门进来,向我们汇报昨晚容沐那边的进展,听说经纪人叫上酒店两个保安一起把撒泼耍赖的容沐捆起来丢进放满了冷水的浴缸里。

可怜我们的影后,就这么在冷水里过了一夜,今早发起了高烧,送去医院了。

骆安歌听完一点表情也没有,交代管家去医院看好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我出门。

才下楼就看见刘律师等在那里,本来我并不是很紧张的,可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突突跳起来,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见了芒康,我应该说什么?

一路上刘律师都在跟我们讲见面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说他托了关系,我们才得以进去,要我们把握机会别浪费。

我死死抓着骆安歌,明明我跟芒康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却觉得昨天才见过,还把酒言欢似的。

骆安歌揽着我,亲了亲我的头发:“别紧张,见了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点点头:“谢谢你,骆安歌,谢谢你满足我的心愿,否则我会有遗憾。”

他神色不明:“我是看在那八年他无微不至照顾你的份儿上,勉强陪你来。”

到了目的地我越发紧张,高墙大院内,有我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也许这一面之后我们就天人永隔,也许他会无牵无挂的走。独独留下我午夜梦回百转千折,也许他也有遗憾……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很多都是像芒康这样即将被枪决的人。

进去之后就是一系列繁琐的手术,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才有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前往芒康所在的监区。

我忐忑不安地等候在那里,不远处有家属来探监,一家人隔着厚厚的玻璃抱头痛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得瘫软在地上,里面那个挺年轻的男子不断拍打着玻璃,不知道在喊什么。

我突然后背一阵阵发麻,差点栽倒在地。

骆安歌扶着我,我抱着他的腰,深深吸口气:“骆安歌,你说。是不是真没办法了?”

到了现在,我还抱有一丝丝幻想,还觉得事情并没有到最坏,也许还有希望。

骆安歌摸了摸我的头:“傻瓜,真的没办法了,这是最好的结局,你懂吗?”

我懂,再坏一点的结局就是我跟汤川秀受牵连,组织里的人无一幸免。我们能相安无事,这其中,骆安歌应该花费了很多心思的。

他们这群人真是很厉害的,一般某官员被调查,那证明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很少有能恢复原位的,关山远可算是例外了,被调查了三个月,在大家都以为他一定是凶多吉少的时候,他就官复原位了。

我失忆的那八年,几乎每天都跟芒康在一起,大家都说他一直是那个样子,没有老过。

可是当我看见他穿着灰蓝色的套装和橘黄色的马褂从那道门走出来的时候,当我看见他两鬓灰白的时候,当我看到他原本清亮的眼眸染上了浑浊的时候,我突然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康哥哥吗,这就是我青梅竹马的康哥哥吗?

时光啊时光,你怎么那么残忍,为什么要把我的康哥哥变成这样?

骆安歌把话筒塞到我手里。提示我说话,可是我浑身颤抖着,我一只手死死握着话筒,另一只手需要撑在台子上,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过了几秒钟我慢慢抬起那只手,放在玻璃上,刚好正对着芒康的位置。

我在心里一遍(www.biquwu.cn)又一遍(www.biquwu.cn)临摹他鲜活的样子,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怕他会比我还难过。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看着彼此,却需要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能看清彼此的脸能看到彼此的呼吸,却再也触摸不到对方。

芒康也抬起手来放在玻璃上,我们的手心贴在一起。可是触感只剩下冰冷的玻璃。

可是我们像是缺氧的鱼儿一样不舍得松开,当他冲着我艰难一笑的时候,我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大理石做成的台子上。

“康哥哥,康哥哥……”

我唯一能呼喊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剩下的就是啜泣声。

“阿忧,别哭,别哭,康哥哥没事的。你看……”

他给我看他的手,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厚厚的老茧,还有蜡黄的肌肤,还有他血性不再的眼神。

我记得他一直是很爱很爱干净的,永远有一口媲美牙膏广告里模特的白牙齿,手指永远干净整洁,抽过烟之后就会去刷牙,修剪起指甲来侧影特别特别有魅力。

可是现在,这些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即将被枪决的坏人。

我突然想起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学校我不小心把同学的口琴给弄坏了,那家伙特别难缠,带着人把我堵在大门口,把我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叫他的同伙在上面撒尿。

芒康等我放学刚好看到这一幕,冲过来拎着那个罪魁祸首往旁边一丢,单枪匹马打得那几个男生满地找牙。

打完掉之后他就去卫生间很认真很认真的洗手,又拖着我去洗手,说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记得他的手上从来不长倒刺。一直很干净很干净,可是现在,当我们手心贴着手心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有黄黑黄黑的抽烟的痕迹。

“康哥哥……”

芒康的眼睛红红的,吸吸?子问我:“阿忧,他对你好不好?”

我哭着点头,没想到见面说的第二句话就是问我骆安歌对我好不好。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苦心经营一场。阿忧,我是历史的罪人,以后你别来看我了,就当我不在这世界上了。”

我没想到刚好还关心我的人,下一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预感到了什么。拍着玻璃大喊:“芒康,你不许赶我走,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没看我,微微低下头去,声音沙哑着:“阿忧,我不后悔,真的,用这一辈子去换跟你在一起的八年,我死而无憾。我只是可惜,没能陪你更久,没能保住我们的家……阿忧,多谢你还肯叫我一声康哥哥,你知不知道。在狱中的这半年,每次失眠的时候,每次想自杀的时候,支撑我走下去的,也就是你了。若不是想着还要见你一面,交代一点什么,我早就……”

我捂着嘴巴,不敢置信地摇头,要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不会有自杀的念头。

“康哥哥你别做傻事,我们正在想办法,一定会没事的,不信你问刘律师……”

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其实连我都不相信还有希望。都被最高法院终审的案子,想要翻案,比登天还难。

芒康自然也是想到了,他苦笑了一下:“阿忧,别费劲了,不管用的。我是罪有应得,我跟他们说,所有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做的,与他人无关,要是牵连了其他人,尤其是你和哥哥,那我就来个鱼死网破。横竖我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不过还好,他们还算有点人性。也可能是忌惮骆安歌,总之没有为难你们。保住你们,也算是我这辈子最后做的一件好事。”

我的眼泪?涕全出来,我大喊:“康哥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抬起头看着我,目光迷离,然后我看到他默(www.19mh.com)默(www.19mh.com)流下两行泪。

他抹一把泪,起身去门口问警察要了一支烟,再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夹着烟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他的嘴唇也颤抖着,看着我微微一笑:“阿忧,有几件事情交代你,你记好了,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了吗?”

我忙不迭点头,他叹口气:“我用你的名字在瑞士银行存了一笔钱,不多,够你和孩子们这辈子衣食无忧。你不要拒绝我,算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还有,我们的结婚证在坞城寒香寺主持那里,我交代过他,一旦我出事,就把结婚证烧了,以免给你造成困扰。最后,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还有……还有小鱼儿,我知道她父亲不会伤害她。但是我求你,要是有可能,帮我照顾她。她单纯善良,完全是被我害了……”

我终于忍不住:“康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们的孩子没事,小鱼儿现在跟她妈妈在一起。”

芒康愣了一下,有点茫然:“阿忧,这不好,要是有可能,你劝一劝她,把孩子做了吧。她还年轻,将来一定可以嫁一个好男人。”

我没想到听到我带去的好消息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愣在那里。不明所以看着他。

他狠狠吸几口烟,烟雾弥漫中他的脸特别特别不真实,语气也虚无缥缈的:“阿忧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没能跟你生一个孩子,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们要是有孩子了,一定会像你一样温柔可爱漂亮温婉,等他长大了,我负责教他武功,你负责做饭给我们吃。”

他自顾自笑起来,笑得很幸福,随即又叹气:“可是啊,后来我又想,要真那样了,我出事以后,骆安歌一定会嫌弃你,你带着孩子日子一定不好过。所以啊,我又庆幸,还好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

警察过来提示我们时间快到了,我突然被一种要命的恐慌攫住,我隐约觉得这一去就是永别了。下次就算我有机会来,他也一定不会见我。

我已经预感到,下次我们再见面,我看见的,应该就是冰冷的墓碑。

芒康好像跟我没什么话说了,他叫我把电话拿给骆安歌,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拼命摇头:“不要,康哥哥。不要……”

芒康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对着骆安歌使个眼色,骆安歌会意,从我手里把话筒拿过去。

但是他知道我想听,因此抱着我坐下来,把话筒凑到我耳边,然后我就听见了芒康的声音:“骆安歌,你跟我保证,会好好照顾阿忧和两个孩子,你发誓,否则我不放心。”

骆安歌想也没想就说:“我用我的生命发誓,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好好照顾阿忧,关爱她呵护她宠她一直到天荒地老,用我的生命去爱她。要是食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警察已经走到芒康身边,拉着他站起来给他戴上手铐,他突然拍着玻璃,大喊着什么,喊了一遍(www.biquwu.cn)又一遍(www.biquwu.cn)。

等两个警察拉着他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等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我终于明白过来他刚才喊的是什么:“骆安歌,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你敢欺负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哭得跌坐在地上,抱着刘律师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想办法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愿意折寿……”

刘律师无奈地蹲在我面前:“骆太太,我真的无能为力,抱歉。”

门口站着两个维持秩序的警察,我爬起来跑过去就跪在他们面前,不断磕头求他们救一救芒康。

我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最后我哭得昏过去,是警察找了里面的医生过来给我看病,诊断我是伤心过度导致昏厥。

回到酒店之后我就不说话,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无论骆安歌跟我说什么我都不理,最后他没办法了,把我拽起来,摇晃着我的肩膀,问我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我的康哥哥好好活着。

骆安歌自然知道我的想法,他蓦地甩开我,冲着我大喊:“伊阑珊我告诉你,你休想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去救他。如果你忍心把我搭进去的话,我可以去救。”

我呜呜咽咽哭起来,真的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