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青玉的阴身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寅时。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将士们大部分都在入睡,只有少数暗哨和斥候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除此之外,多吉、俞安、谭其三人也都彻夜未眠,一直在篝火旁商讨明日的战事。
“根据斥候打探到的情报,拓跋宇已于昨日黄昏率四千人马抵达黑水湖,而我们明日还有五十里的路程要赶。”
“所以明日,敌军不但以逸待劳,甚至可以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列好阵型!”
“换句话说,尽管这一仗还没开始打,但我们已经落入了下风!”
谭其一脸担忧。
他是个老持稳重的人,每次带兵,都喜欢在战前分析一顿敌我优劣,若是打胜仗的把握小于七成……
那便尽可能选择避而不战。
所以他所带领的部队每年在阳关城斩获的军功并不是最多,可伤亡损失却是最小的。
因而深受姜琅琊器重。
谭其望了一眼南方,又道:
“另外……”
“后方两千乌托骑兵,敌友难辨,反正我是信不过狄人的,万一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水,我们将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要我说,干脆现在带人杀上去,趁夜将他们全歼了,然后再顺势率军南下,屠杀几个中等部落,那样斩获的军功肯定不会少!”
“至于拓跋宇什么的,也不用去理会,让他带人一直干等在黑水湖好了!”
俞安表达了对这个计策的肯定:
“谭将军所言甚是。”
“可如此一来,外人必定会认为公子怕了拓跋宇,难免名声有点不太好听。”
谭其不以为然道:
“这叫声东击西,是计策!”
“俗话说,兵不厌诈!”
“是我们戏耍了拓跋宇,应是名声大噪才是,怎么会被人耻笑呢?”
“再说了,等公子成了世子,大可以再率领上万铁骑和拓跋宇在边境堂堂正正一战嘛!”
“何必非要贸然去闯黑水湖?谁知道对方在那埋伏了多少人马?万一吃了败仗,那才会身败名裂呢!”
俞安咳嗽一声,提醒道:
“谭将军,切莫不战而言败!”
那会影响士气。
“我只是考虑的比较多罢了。”
谭其停顿了一下,又换上了另一副腔调:
“其实……”
“这仗倒也不是不能打。”
“我们有多吉将军,有赵禄将军及其麾下三千人马,哪怕乌托娜和拓跋宇合兵一处,多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但黑水湖距离乞颜氏和包罗氏都太近了!”
“包罗氏的王子包罗赞前日已经邀战三小姐,说要率军在黑水湖与之一战,乞颜氏说不定也早已暗中有了动作,一旦他们介入,此战必定凶多吉少。”
俞安默不作声。
他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
黑水湖的位置,实在太深入了!
那已经是北狄一族的大后方,若无拓跋氏的命令,沿途的那些部落早已将他们阻拦在数百里外,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完好无损地走到这里!
而拓跋宇之所以把交战地点设在黑水湖,也正是因为此地深入北狄,让他有十足的把握赢下战斗,并确保自身的安全。
而在大多数人看来,姜青玉和姜青竹前往黑水湖的行为简直是愚不可及,完全是在送人头!
俞安已经可以想象,此时的王城中,得知战况的百姓们一定在痛斥公子一将无能,牵累三军!
不但把自己置于死地,更是把数千将士也带入了一个死局!
倏然,多吉开口了:
“二位不必过于担忧。”
“据我所知,公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先前全歼乌力吉、都冷仓带领的一千余人,我们自身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便是佐证。”
他看向姜青玉所在的那个帐篷,神态复杂:
“而且……”
“二位难道没仔细想过,为何公子一开始便把包罗氏当做了此次冬猎的目标?”
此言一出。
俞安和谭其皆是微微一愣。
是啊,那个时候多吉甚至都只是命星境,公子怎么敢兵锋直指实力足以在八大部落中排入前三的包罗氏?
“所以啊……”
只听多吉自信一笑:
“我们这位公子肯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帐篷走去:
“这几日睡得少,有点乏了,所以今夜只能劳烦二位多盯一阵,我先去补个觉。”
“二位也不必杞人忧天,明日若实在不行,我便约拓跋宇阵前一战,将其擒住,以此来要挟敌军,换取生路。”
“不过,料想公子也不会被逼到那一步。”
“……”
俞安和谭其相顾无言。
但不知为何,却莫名多了几分心安。
倏然。
俞安开玩笑道:
“谭将军,现在来看,明日一战,把握可有七成?”
显然,他很了解对方战前分析敌我优劣的习惯。
“……”
只见谭其深深皱眉,似是在深思熟虑。
良久后,他吐出一字:
“有。”
也不知是故意撒了个谎,还是真的这般认为。
“有你这个字,我便放心了。”
俞安很满意这个回答。
下一刻。
他笑着往后倒去,仰卧在地上,头枕双臂,望着星空,口中呢喃着“一二三四”。
似是在数滚滚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