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非带着麦冬走进了自己房间。入室即见一整面墙的书,书架直通屋顶,边上挂着一条长梯。如果不是因为摆着床,还让人以为是间书房。
“这都是你的?”麦冬惊诧地睁大眼睛。
许知非放下床头的漫画,说:“分成两半。靠窗一边是我的,另一边是我爸爸的。”
麦冬很吃惊。靠窗那边的柜子里摆着很多馆藏版一样的图书,有硬封的大部头,也有古老的软皮书,她原本以为这些肯定是许知非父亲的,没想到竟是许知非的。逐行端详了一下,她发现很多是数学类的专著,也有各种科学期刊,化学、天文、机械无所不包。在铺天盖地的炒作中,她早知道许知非是数学系的高材生,只是这种涉猎程度还是让她很吃惊。逐行向下,最下面几排居然全是文学作品,她指着问:“这些也是你的?”
许知非点点头,说:“每个理科生心里都装着一颗文学家的心,很奇怪吗?”
“是啊,”麦冬说,“平时真看不出来。”
“什么叫看不出来啊!你这是夸我还是夸我还是夸我呀?”许知非走到她身边,指着自己的那半部书架,自豪地说:“这就是我的全宇宙了。来,你看,还有好玩儿的。”许知非拉着麦冬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从床地下抽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有一台天文望远镜,几个小型机械装置,还有各种说不上名字的小东西。
“有时候看书发现有趣的内容,就自己动手做点东西。很好玩儿,你看这个。”
他拿出一个线圈,投了一块金属进去,金属竟然违反了牛顿定律,像喝醉了一样慢慢悠悠地掉了下去。
“这是小时候做的。”
他又拿出那部望远镜,“这个还是我攒了两年的零用钱买的,差点立志当天文学家了。一会儿打包回家,晚上我带你看星星。”
“……”他的话,让麦冬想到了一些往事。
“怎么脸又红了?”许知非迎着她眼中的秋水,感觉自己一不小心跌倒在里面,忍不住低头轻吻上她红润的嘴唇。霎时间,屋中的光线也暧昧起来。
麦冬感觉到他迫近的身体正在迅速升温,只好轻轻推开他,说:“我脸皮薄,你别在这儿逗我。”然后拿起了他刚刚放在桌上的漫画,翻了起来。
是德国漫画家埃·奥·卜劳恩的名作《父与子》。
这是一本她一直想看却从没有看过的漫画。自己曾偷偷买过一本,却被父亲发现,招来一顿奚落。从那以后,这成了家中的禁书,那本被撕烂地漫画也成了自己心头永恒的伤痛。
“喜欢就带回家慢慢看。”许知非察觉到麦冬不一样的情绪,根据经验他已经猜出这种情绪与她的过去有关,便立即告诫自己不要去问。
“还是放在这里吧,”麦冬把书按照原样放回去,“阿姨一定是刻意让屋子保持原样,你看,这便利贴颜色都变了,日历也是五年前的。我们还是让一切保持原样吧。”
“说来也怪,别的东西确实还是我走时的模样,只是这却不是我放在这里的。”许知非说,“我记得我把它藏在抽屉深处了,是谁翻出来的?”
他拉开抽屉,看到应该放书的地方空空如也,倒是小时候的相册还摆在那里。他来了兴趣,打开相册翻出一张小学生的合影,问:“猜一猜,你老公是哪个?”
麦冬接过相册,面对一众咧嘴傻笑的小朋友还真有些花眼。但是许知非那种与生俱来干净柔和的气质在一堆热闹的小朋友中间还是很显眼的。看着他一脸期待,她故意指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说:“这个。”
“那是张炀,”许知非收起相册,无奈地说,“看来得早日包养你,让你好好认识一下你老公,免得再认错了。”
“不正经,不理你了。”麦冬起身要走,却被许知非抓住小手。
他可怜巴巴地说:“你看我妈那么喜欢你,你就可怜可怜她老人家呗。”
“你不说我还忘了。拜托一会儿拿出老板该有的样子,别让我太尴尬了。”说完走了出去。
许知非还坐在那里,他细细体味了一下麦冬的话。看来她还不想公开这段关系,但是跟他在一起的心应该还是坚定的。也许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吧,许知非想,本来也是自己逼她来的。今天主要目的是缓和跟父母的关系,儿媳妇的事情也顺便给他们做点心理建设。管她愿意不愿意呢,犹犹豫豫的,好像自己从没逼过她一样。
许知非走进客厅,看见张大老板正挽着昂贵的衬衣袖子择菜。
“周日你去我家吃饭,必须帮我妈择菜啊。”
“谁说我要去你家吃饭了。”
“我妈说的。她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想得慌。”
“哦,”许知非说着掏出手机,“周日是吧,打个飞的就回来了。”
“最近很忙吗?”
“是啊,又要进组了。”
“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你每次有戏拍不是挺得瑟的吗?”
“累,”许知非叹了口气,“感觉特别累,就想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张炀坏笑着说:“啊,了解,了解。”
“你丫想哪儿去了,”许知非给了张炀一拳,知道他在暗指自己房事过度,恨恨地说:“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怎么老是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靠,我想什么了。”
两人正打斗着,突然听到厨房里传出两位女性欢乐的笑声。许知非心中头一震,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妈妈的这种笑声了。从当初自已一意孤行放弃学业,再到后来每次电话里她老人家的各种担忧,再到每个或借口不归或真的忙碌的节假日,自己还真没少让她操过心。许知非心头酸酸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厨房门前,老妈正浑身是劲儿地颠着炒锅,而麦冬,裹在一片暖光中,静静地搅动着一锅鲜汤。这种岁月静好的画面,让他漂泊多年的心突然找到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安定感,直到多年之后,还一直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